一个外企女秘书的日记:“officewife”

五月某日

北京的春天实在太短暂了,没有几天的功夫,气温像火箭一样直往上冲,今天中午完全可以用“骄阳似火”来形容。好在北京昼夜温差大,早晨出门上班的时候,还感受不到炎热的威胁。

 上午孙总去中关村的先创公司谈判。

我在前台值班。预约的客人不多,我便取出上个星期孙总到四川出差的票据,开始一张一张地整理。

十点钟,美国CTIV公司北京办事处文小姐打来电话,说他们的首席代表刚接到美国总公司紧急通知,必须在这个星期天之前返回纽约,所以,原订下个星期二与孙总的会谈,希望能提前到这个星期五,也就是明天,即使是今天下午也行,否则,会谈只能无限期延迟,请孙总于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给予确认。

怎么办?

孙总今天和明天的日程已排得满满的,可与CTIV公司的合作又非常重要,据说马来西亚的一家公司也在与CTIV公司谈判,如果不尽快落实,我们可能就要前功尽弃。可是,这是不是CTIV公司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呢?

正当我在琢磨这事的时候,营业部的金科长来找孙总,说他打孙总的手机打不通,孙总已关了手机。我说孙总正在谈判,有什么事急着找孙总。金科长说上海那边来电话,上海这几天正在刮台风,我们帮安徽进口的一条生产线下不了船;安徽那边来了几个电话,说他们开工典礼都准备好了,市里许多领导要出席,就在等我们这条生产线;如果这条生产线不能按时到货,开工仪式就得推迟;用户很着急,说政治上的损失远大于经济上的损失,如果有可能,请孙总去趟安徽,与对方协调一下。

我把金科长的意思记录下来。

十一点整,孙总该开手机了,我正准备给孙总打电话,孙总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说他正在往回赶,现在塞车,堵在三环路上;他与先创公司的谈判很顺利,让我赶紧起草合作协议,下午一上班就交给他;再就是跟姜总请示一下,今天下午三点以后有没有空,如果有空,他想向姜总汇报与先创公司合作的问题;我想向他汇报美国CTIV公司的事,他马上打断我的话,说等他回公司再说,他现在还要把先创公司的项目再细想想。可这份协议将近三万来字,要在下午一上班就做好交给孙总,怎么来得及?!对,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玛丽利用金山公司做WPSOffice软件的模板功能,做了一个公司合作协议的专用模块,我只要将过去的谈判备忘录上的内容,按模块的要求往里粘贴就行,于是,我赶紧从电脑里调出以前与先创公司谈判的备忘录,起草与先创公司的合作协议。

我刚开始起草协议,一个40多岁的客人进来找孙总,说是孙总大学时的同学,出差路过北京,想与孙总叙叙旧……

当秘书就是这样!闲的时候虽闲,可忙的时候真忙!这边还在接客人的电话,那边领导又给你派活了;这个科室的事刚要协调,那边的客户又要更改已安排好的日程;他一改,所有的日程安排都得跟着变……

哪些事我该先做?哪些事可以往后推?客人的哪些话很重要?客人的哪些话不可全信?哪些事必须由领导自己决定?哪些事我应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安排……在这种繁忙杂乱的工作中,我真恨不得自己变成西游记里的妖怪,长出十个脑袋一百双手来,让它们帮我干活,帮我想问题。

到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才把活干完。来到大街上,发现今天晚上的夜色特别美;白天喧嚣的车流已像潮水一样慢慢退去,显得静谧安宁;迎着习习的晚风,我想慢慢地走走,一是享受一下这温馨的夜景,二是活动活动坐了一整天的筋骨。

“小雪!”

有人在叫我。一看不知不觉来到建国饭店门口,门口正停着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车里伸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是刘大民,过去的老街坊,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

“还在为人民服务?”我开玩笑。

“对,我还在为人民币服务。” 说着,刘大民拉开车门让我上车。

“我可没带钱。”我笑着说。

“过去我没有学习黄继光、董存瑞的机会,今天就让我舍己救人一次吧。”

 跟电视剧里的张大民似的,刘大民也是天生的贫嘴。

“才下班?”

我点点头。

“都九点多了!这是什么公司,老板心肠这么黑,剥削你到这个时候?”大民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做什么工作?”

“当文秘。”

“什么?给人家当小蜜?”大民笑嘻嘻地说。

他的嘴怎么还是这么脏?!我的心情一下子让他搅坏了。我让他停车,我不坐他的车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过了,连忙装出抽自己嘴巴的样子。

回到家里,马上洗澡,可是不管用水龙头怎么淋,也冲不去脑海里“小蜜”这个词。洗完澡,习惯地拿出《写作原理》,想温习一下自学高考的课程,可怎么也看不下去,只好来到客厅,陪老妈看电视。老妈正在看一部流行的电视剧,言情加商战:一个有着公主般高贵气质的女秘书,陪着老板在一个豪华的包间款待客人;不久,老板借故离去,包间里只剩下女秘书和那个大腹便便的客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烦透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关掉灯,强迫自己躺下。其实,做秘书两三年了,听到别人给自己的职业这么“崇高”的评价,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春节中学同学聚会时,一个在清华读博士的男生就开玩笑说“秘书学校毕业的女生,将来全部会成为‘office wife’。”可是,今晚我就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感到特别烦,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想吐吐不出。

我们这些职业秘书,既像护士那样劳累,又像教师那样操心,可是为什么从刘大民这种布衣百姓,到那些号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电视编导,都这么糟蹋我们的职业?如果撇开他们这种玩笑和娱乐的成分,秘书作为一种正当的社会职业,为什么长期以来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形象,也总像是云雾缭绕的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有人认为,秘书长相漂亮,地位显赫,出尽风头,可在另部分人看来,秘书缺乏个性,默默无闻,专为人做嫁衣裳……

清澈如水的月光从窗口洒了进来。摇曳的树叶在月光中婆娑起舞;一片淡淡的云彩遮住了月亮,不一会月亮又露出了诡秘的笑脸。这张笑脸又让我想起刘大民那张笑脸。

原来都是月亮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