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制造者
《时代》杂志创刊至今八十余年,美国人从未停止过从大洋彼岸远眺中国,在他们笔下的中国人、中国社会和我们自己了解的中国人、中国社会总是有些不同之处,例如他们曾用拿着各式工具ant-people来形容中国人;例如在某个时期,他们在毛泽东称呼为“红色中国的老板”,又在其身后绘上了密密麻麻的蝗虫。本书作者从1924年美国人第一次用中国人——吴佩孚作为时代的封面人物开始,一直写到2005年——《时代》主刊用穿着“LV”的毛泽东作为封面人物,用《时代》上的中国面孔,切入波澜起伏的中国近、现、当代史,让读者一睹:八十余年里《时代》是怎样描述中国,描述中国人物,而我们的历史又是怎么样。
时代》封面上的中国面孔
就像炸了锅一样,“超级女声”李宇春登上《时代(TIME)》周刊亚洲版封面的消息被迅速传播开来,报章杂志和门户网站迅速地掀起了一波又一波评论热潮。在中国各大城市的涉外酒店里,那些将自己标榜为“玉米”的李宇春崇拜者们毫不吝啬地买下了当期的《时代》周刊亚洲版。
“从我个人看来,《时代》是美国最重要的主流读物之一,很多中国读者因此将其视作“来自美国的声音。”撰写该篇报道的《时代》周刊驻京记者翟淑珍(Susan Jakes)认为,“中国人很在意外部世界如何看待自己。”对於大洋彼岸这个“刚刚复苏并急於与世界接轨的国度”,《时代》的只言片语,往往意味著太多太多。
1898年4月3日,亨利.卢斯(Henry Luce)出生在中国山东省邓州市。他的父母,是来到中国的美国传教士。在卢斯25岁生日的前一个月,由他创办的《时代》周刊正式出版发行。创刊号的封面人物是约瑟夫.坎农(Joseph Cannon),一位退休的美国众议院议长。
在美国,《时代》周刊的“造词”能力令人津津乐道,每一条“意外”嫁接而成的单词,都能折射出鲜明的时代特征。打开那本搜罗了“《时代》新词”的专著《Timenglish: The Words of TIME》,数十年来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的变迁瞬间跃然纸上。而年轻的卢斯更难预见的是,大半个世纪后,《时代》周刊会在他出生的国度里成为一本“意见领袖”型的读物,时刻牵动著传媒业乃至普罗大众的关注焦点。《时代》的封面
亨利.卢斯的父母原本打算让孩子在中国长大。15岁那年,卢斯终於踏上美国的土地,并在数年后进入了与中国有深厚交往的耶鲁大学。
在校期间,卢斯结识了布里顿.哈登(Briton Hadden),前者任主编、后者任主席,***同效力於《耶鲁每日新闻》。1922年,他们同时退出了《巴尔的摩新闻报》,著手创办《时代》周刊。
《时代》周刊的风格在早期受到了布里顿.哈登的极大影响。哈登以不拘一格的管理风格著称,甚至经常在会议上拿卢斯开涮。在他看来,尽管《时代》是一本相当重要的刊物,但却并不一定要天天板著面孔说话。在当时的批评家看来,这样的语态对於严肃的时政报道来说未免太过轻佻,而似乎更适合於那些对社会名流和政治家的深度特写。顺理成章,通过人物说新闻成为《时代》周刊最擅长的报道技法。而在创刊后的数十年内,《时代》周刊的封面都是某个人物的头像。
无论外界的评判如何,这种制作手法无疑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在三大美国主流新闻期刊——《时代》、《新闻周刊》和《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以及其他繁若星海的专业纸媒中,没有哪家的“封面人物”可以拥有同《时代》周刊相抗衡的地位。
岁末年初《时代》周刊的“年度人物”评选,几乎可以被视为全世界媒体和读者在新年钟声敲响前最翘首以待的时刻。翟淑珍说:“很多年以来,‘年度人物’都会选择那些在当年的新闻事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新闻制造者’。”而从两年前开始的独立日“历史上的总统”封面和已经连办四届的“亚洲英雄”评选,无疑都是《时代》周刊秉承优势的翻新再造。
受到《时代》周刊人物版的启发,时代集团在1974年创立了《人物(People)》杂志。但读者看见《人物》花花绿绿的封面,却已经难以和风格鲜明的“母刊”建立联系。与《国家地理》杂志的黄框齐名,在1927年为封面加上了红色边框之后,这就成为《时代》周刊最为世人熟识的标志——除了在2001年那个举世震惊的恐怖事件后36小时,《时代》周刊为赶制的“9.11特刊”换上了黑色的边框。
与封面齐名的,还有《时代》周刊记者们特立独行的行文方式。以调侃见长的专栏作家沃尔科特.吉布斯(Wolcott Gibbs)在1938年的《纽约客》杂志上留下了那段著名的嘲讽:“文句不倒行,脑筋就打结”。这种以“倒著说话”为主要标志的文体,伴随了《时代》周刊很长一段时间。时至今日,它依然是一些国内媒体从业人员乐衷效仿的对象。《时代》与中国《时代》周刊与中国结缘,从1924年9月8日开始。那一天,军阀吴佩孚登上了《时代》封面。在那篇名为《战争?》的封面报道中,《时代》周刊对中国的时局进行了现在看来略显简短的报道。
此后,中国的抗日战争吸引并造就了众多的西方资深记者。根据美国战地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Harrison Salisbury)的说法,当时有“十多个顶尖的美国记者在日以继夜地报道”中国的战况。机缘使然,主编亨利.卢斯对中国的深厚感情也就决定了20世纪30到40年代间《时代》周刊对中国高度关注的风格。
由於亨利.卢斯是颇具影响力的***和党人,在那段混乱的岁月里,《时代》周刊利用手中的媒介资源力挺蒋介石和宋美龄夫妇,为他们在美国的对外政策和公众舆论中博取同情。
1945年日本投降时,《时代》周刊准备出版一期蒋介石的封面人物报道。资深记者白修德(Theodore White)不相信蒋介石是中国的希望。在发给亨利.卢斯的电文中,白修德说:“如果《时代》明确地、无条件地支持蒋介石的话,我们就没有对千百万美国读者尽到责任。”不久,白修德奉召回国,并提出辞职。然而,卢斯对外界声称,由於白修德是***产党,所以《时代》不得不予以解雇。
在此后将近30年的历史时期内,在《时代》周刊的封面上,用以代表中国新政权的,往往夸张的巨龙形象,带有强烈冷战色彩,直到1971年乒乓外交启动,喧然纸上的傲慢与偏见才得以逐步缓和。
1972年2月18日,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破冰。在那年3月6日的《时代》周刊封面上,设计者用一个抽象的中国字“友”,将画面切割成五块——尼克松与毛、周的会面、参观长城以及观看歌舞演出顺次罗列其上。
“不少中国朋友在碰到我的时候,都会提起邓小平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事情。”《时代》周刊驻京记者翟淑珍说。自中美建交之后,邓小平开始频繁登陆《时代》封面,并两度成为“年度人物”。尽管美国记者依然用“亦敌亦友”作为封面标题,但中国在改革开放后带给世界的全新感受,依然可以从“崭新的中国”、“崭新的面孔”、“下一个中国”这些词条和许多颇具象征意味的视觉元素上窥见端倪。与《时代》俱进
如果说抗战胜利前的《时代》封面弥漫著“蓝色”,此后40年又迎来了一个“红色”泛滥的《时代》,那麼在步入20世纪90年代后,用“五彩缤纷”描绘这家境外媒体眼中的中国,则显得再恰当不过。
“首先这是一本新闻杂志,1923年创刊的时候就是这样定位的,只不过当时属於一本著眼地区新闻的新闻杂志,现在变成关注世界大事的新闻杂志。而我个人则更愿意把它看作一本很有意思的综合杂志,只不过这本杂志恰好每周出版罢了。”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时代》周刊执行主编詹姆斯.凯利(James Kelly)说。
过去的《时代》周刊封面上,读者可以在刊名下方找到“新闻周刊(The Weekly Newsmagazine)”的字样。而现在,这行说明已经不复存在。伴随著冷战的结束,《时代》封面上的中国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政治领袖不再是舍我其谁的主角,王菲、舒淇、周杰伦、张惠妹、周星驰……文化名人开始成为封面报道的热点所在。
当春树以饱含朋克精神的颓废形象出现在《时代》周刊亚洲版封面之后,台湾地区的书商立刻将她的作品加印。“像我一样另类(Linglei Like Me)”,编辑为封面故事配上了“中为洋用”的标题。“我也不觉得我怎麼另类了,可能他们比较难找到其他人吧,就把我们凑一起了。”谈及这篇包含了韩寒等“80后”作家的封面报道,春树认为《时代》对自己做出了错误的解读。
“李宇春的胜利在很多其他方面都显得与众不同:类似‘美国偶像’的‘超级女声’以一个民主的方式运作,800万短信投票划过决赛当晚的夜空。”在《时代》周刊题为《李宇春:因为追求自我而受宠》的报道中,我们再次看到了如此熟悉的思维定式。一夜之间,中文读者在论坛和blog上贴出了各种各样的质疑和评论。
《时代》周刊记者翟淑珍认为:“我们始终在关注国内各方面对这个活动的反应,包括大众传媒、包括论坛、包括博客。我并不会有意地将其置於某些特殊的层面进行解读。从大陆电视观众、媒体从业人员和社会学者在这段时间内为‘超级女声’所做的注释来看,我们并没有为这个比赛机制‘赋予了过多的含义’。”
各说各话的争执绵绵不休,但《时代》周刊的意见却依然在被持续地热炒和放大。读者终於不用再为那些沉闷的封面故事苦恼,新的困惑却又接踵而至。我们总在集体无意识的“东方主义”热潮中为这些放诸美国新闻语境的自我认知欢呼雀跃,却在与“时”俱进的康庄大道上不知不觉地为了西方媒体的话语霸权而陷入前所未有的心理困境。
“从我个人看来,《时代》是美国最重要的主流读物之一,很多中国读者因此将其视作‘来自美国的声音’。中国人很在意外部世界如何看待自己。”翟淑珍的解读令人回味。
来源: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