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之外】《鬼泣5》的世界现实原型(完)
在盘点了《鬼泣5》中所有致敬的恶魔之后，我们终于可以把目光聚焦在伟大的诗人“V”和他非常崇拜的人身上了。因为这篇文章发表的比较晚，相信此时大家应该对这位名叫威廉·布莱克的诗人有所了解，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威廉·布莱克。
诗人、画家、版画家威廉·布莱克(1757-1827)远远超过了他那个时代的人，这也意味着他对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狂人。以至于他只能靠画画和刻字和妻子过着清贫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晚年的布莱克先生承担了为《神曲》创作插图的任务，但他被疾病困扰，直到重返天堂也没能完成这个庞大的工程，这可能是诗人最大的遗憾。在他生活的时代，他的诗歌没能给他带来世俗的财富和荣耀，但那些具有辉煌天才的句子深深影响了许多浪漫主义诗人，如雪莱、柯尔律治、华兹华斯等。——还有制作了《鬼泣5》的卡普空。他们不满足于仅仅借用“V”字来表达对布莱克先生的敬仰，在《鬼泣5》的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粉丝身份。
“它日夜生长，甚至结出一个苹果，鲜艳美丽。”
这首诗摘自《天真与经验之歌》中的“毒树”。游戏中的中文翻译使语气发生变化，更倾向于游戏剧情，让玩家在看到Qliphoth魔法树的果实后感受到回声。在原诗中，这甚至都不是必须的，因为这棵毒树是诗人自己用自己的眼泪日夜浇灌的，闪耀着诡计的光芒，而苹果则是诗人诅咒和愤怒的结晶，用光鲜的外表引诱他的敌人偷吃，然后就是“早上看到我的敌人站在树下，我很高兴”。
是不是一下子少了很多阴郁浪漫的感觉？反正我是想象不到，在现实生活中，像“V”这样身材修长，优雅忧郁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帅哥，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敌人，然后还会有一点幸灾乐祸。然而不幸的是，如果玩家有幸在18世纪的伦敦街头遇到这位诗人，恐怕很难把真正的威廉·布莱克和那个“V”联系在一起。两人恐怕毫无相似之处，五官甚至完全相反。从流传下来的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现实中的布莱克先生有一双睁得大大的、充满激情的眼睛，他那有力的面部线条加上坚毅的下巴，构成了一张典型的英国战士的脸。
而我们伟大的诗人“V”不应该是卡普空丰富想象力的产物。从他的各种感受来看，他似乎和另一位英国艺术家，唯美主义的代表奥斯卡·王尔德有些联系。在我看来，“V”简直就是大家对王尔德印象最理想化的表达，强化了他唯美主义所崇尚的帅气优雅的外表。同时去掉了自己的毒舌(毕竟但丁和尼禄就够了)，“V”的出现似乎与王尔德的名著之一《道连·格雷》的画面颇为相似，也为我的猜测提供了一个小小的佐证。同样，考虑到王尔德先生的性取向，当“V”与Urizen结合时，就变成了维吉尔的低吟短语“当你我纠结时，根也纠缠在一起。”也比较符合原诗“宋:《爱与和》的描写，与《致橡树》颇为相似。这个句子描述了甜蜜的爱情。不过，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V”和布莱克先生的形象差异极其明显。布莱克的诗在“V”的解读下往往会有与原诗完全不同的感觉，正式游戏中那个“V”的开场白就是最经典的例子。
我在痛苦和悲哀中诅咒我的群星，它们使我的爱如此之高，使我如此之低。
-宋:当清晨在清醒的灰色中走来
在苦涩和悲伤中，诅咒我的星，它让我的爱如此崇高，而我却如此卑微。
——《黎明中的宋》
这首诗描绘了诗人每天清晨出门去见他的“黑眼睛的姑娘”，黄昏却要离开，“诅咒我的星星”，晚上在路上胡思乱想的全过程。游戏中出现的这首诗，可以说是全篇的精华，表现了诗人在爱情中不可避免的自卑。“V”富有磁性的声音将布莱克先生带有一点神秘主义的浪漫风格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是在原诗中，让诗人自卑的是他自己的猜想:“如果一个年轻人在篡夺的喜悦和骄傲中走在她身边”，以至于诗人的自卑以“V”优雅带点抑郁的方式变成了“阿杜”悲剧。然而，布莱克先生绝不是一个默默咽下委屈的忧郁男人。在诗的下一节，他表达了他的愤怒:
我会把他的四肢撕成碎片，我会尽我所能的大发慈悲。
对燃烧的大气，如果它对我忘恩负义；
我想为我混乱的命运诅咒命运的宠儿，
然后我会安详的死去，被人们遗忘。
这首诗出现在尼禄击败歌利亚之后，应该和游戏的剧情关系不大，但结合后面的一段，可以合理的说这句话暗示了“V”稍后会杀死歌利亚。如果是这样的话，“小流浪者，回家吧”这句话就成了一个绝妙的双关语，既是对脆弱的巨人歌利亚的挑衅，也是对它的嘲弄。这首诗节选自《天真之歌》中的一个梦，是布莱克先生早期充满纯粹浪漫气质作品的代表。它讲述了一个悲伤但有趣的故事:诗人听到了一只迷路蚂蚁的叫声，并为她哀悼。谢天谢地，萤火虫终于发现了一点失落，欣喜道:
“我被派去照亮大地，
到处都有甲虫巡逻:
随着甲虫的声音，
迷失的小男人，赶快回家。"
这首诗大概完成于1784。此时，诗人两年前娶了他一生的挚爱凯瑟琳。他在沙龙里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布罗德街经营着自己的书店。生活是令人满意的，到处都有希望。那些诗人最雄浑的句子，大多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仍然充满活力的诗人在爱德华三世赞美英国的武术，在《爱与和谐》中描述甜蜜的爱情，在《保姆之歌》中表达他们对舒适生活的渴望。
然而，随着烟雾将伦敦变成了一座黑色的雾都，诗人自己的生活随着他对未来的憧憬，在工业化的齿轮中被撞得粉碎。永垂史册的人类进步让人类贪婪的本质昭然若揭，焦虑也弥漫在当时的英国文艺界。书店的破产和情人的离开使布莱克先生的生活更加艰难，他的写作风格逐渐趋向于阴郁的现实和更黑暗的隐喻。他关心扫烟囱的男孩，同情小流浪者，甚至在前面提到的一棵毒树中表达了对大英帝国的诅咒。苹果与其说是诗人精心培育的毒药，不如说是他带走的一切。诗人只希望被拿走的东西能噎死那些贪婪的飞蛾。因此，在“V”的记忆中，“(挣脱这沉重的锁链，那的确把我的骨头冻在周围)”有了新的含义。不再仅仅是原诗《大地母亲的回答》中为所有女性发声的大地母亲的怒吼，也可以理解为诗人本人和维吉尔对自己时代的控诉。
从1783的《诗的素描》到1794的《经验之歌》，十一年生活的馈赠和磨砺，让诗人的风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天真无邪的婴儿也变了模样:“赤裸着，身不由己，哀嚎着，像躲在阴影里的魔鬼。”(《幼稚的悲伤》)，回想起曾经的《天真之歌》，描写婴儿的句子是多么有趣:
“我没有名字:
我才出生两天"
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很高兴，”
“快乐是我的名字”
甜蜜的快乐降临你！
——婴儿的喜悦
“我没有名字:
出生仅两天。"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很高兴，
快乐是我的名字。"
祝你甜蜜快乐！
——《童心的快乐》
这首诗的前两句是“V”和但丁见面时的自我介绍。考虑到游戏中的实际情况，这两句诗略显夸张，但也可以说是“V”的真实写照，但“V”远没有这个快乐的孩子幸运，因为他很快就赢得了天堂与地狱的联姻:
渴望而不行动的人会滋生瘟疫。
—《地狱箴言》
渴望而不行动的人滋生瘟疫。
-地狱的箴言
蔑视对于可鄙的人就像空气对于鸟或者大海对于鱼一样。
—《地狱箴言》
卑鄙是指卑鄙的人，就像天空对于鸟或者大海对于鱼一样。
-地狱的箴言
在和几个boss的战斗中，“地狱箴言”被“V”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念出来，仿佛他是一个拿着预言的信徒，见证着这些预言在地狱里一个接一个的应验。《天堂与地狱的婚姻》中收录了地狱的箴言，这和布莱克先生的任何一部作品都不一样。它由70首完全不相干的优美诗篇组成，叙述了各种似是而非的命题(其实有些还挺有道理)，揭示了“地狱智慧的本质”。按照布莱克先生自己的说法，这是魔鬼在悬崖上用腐蚀之火写下的语句，也是诗人后期受宗教影响后形成的自己。只是目前对我来说太晦涩了，还是不要随意解读的好。以上两句分别是第5条和第62条，还有几个字也出现在了同一个BOSS (nidhogg)大战中，我就不作同样的解读了。请原谅我。
至此，所有的直译诗都整理好了，相信很多玩家都会有很多疑惑:威廉·布莱克最著名的一首诗去了哪里？这不是卡普空的疏忽或故意为之，而是他们更愿意把他最著名的诗做成一个鸡蛋。如果玩家有一只耳朵能在复杂的战场中找到诗歌，你将有机会在他随机朗读的两首诗中欣赏到他最著名的“天真预言”:
从一粒沙子看到一个世界
一朵野花里有一个天堂，
把握在你手心里的就是无限
永恒也就消融于一个时辰。
从一粒沙子看到一个世界。
从一朵野花看到一片天空。
把握在你手心里的就是无限。
在目的地把握无限。
这段节选自《天真预言》的开头，因其禅意而被国人奉为经典，也是全诗最精华的部分，虽然时隔多年，以我们对诗人的理解。V加魔法时读的另一首诗也来自他未发表的手稿，以第一句话《主持的天使》为自己的标题，描绘了天使对这个男人的祝福。因为布莱克先生在临死前仍然庆幸自己是一个受保佑的天使(“我一直在死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受保佑的天使。”——布莱克先生的遗言)，我觉得用这首诗来结束这篇关于他的文章比较合适:
主持我出生的天使
说，“小生物，快乐和欢笑，
去爱吧，不需要地球上任何东西的帮助。
主持我出生的天使告诉我
说，“小东西，快乐和笑声的产物，
不借助地球上任何东西的爱。"
附言
其实我本来打算再来一个拾遗，把游戏里其他可能有渊源的东西拿出来再写一个，但是总结一下，真的没什么，Qliphoth魔法树的谜题，血瀑和“V”下三魔的由来相信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就不赘述了。写完这最后一篇，回想起这几天查阅各种资料，研究各种古文明历史的过程，顿时有种走进美国神的感觉。看来新神不会像书中那样赤裸裸的消灭旧神，而是会用冒名顶替的方式将旧神驱逐出这个时代，所以即使现在网络信息如此发达，想要还原那些恶魔的本来面目也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自己验证过的魔神很多都是18世纪浪漫主义运动再创造的产物，所以在我的资料堆里找到魔神的真名让读者会心一笑是我努力的最大意义，希望读者会满意。
还有，这篇文章是对威廉·布莱克的肤浅解读，带有太多我自己的主观认识，甚至可能是废话，但优秀艺术家的艺术作品不应该给不同的人不同的解读空间吗？连我这样浅薄的人都能读懂一些东西，这也进一步印证了布莱克先生的伟大。如果这篇文章让你感兴趣，不妨买一本布莱克的诗集，时不时读一段类似“V”的文字。中英文结合是很自然的。如果没有，你先理解这首诗的中文意思，然后查找相应的诗来感受它的节奏，会有很好的阅读体验。不满足于此，又想从美学角度进一步了解他作品的玩家，不妨买本·诺思罗普·弗莱的《可怕的对称》。相信这本书会让你对布莱克的作品有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