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理想化的形象

第六章理想化的形象

讨论神经症对他人的基本态度,使我们熟悉了他们解决冲突的两种主要方式,更确切地说,是他们对待冲突的两种态度。一是为了压制一种人格倾向,而刻意突出其对立面;第一,尽量与他人保持距离,避免因交集而产生冲突。这两种方法都非常有效,能给人一种舒适的统一感。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大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创造一个想象中的自我形象,或者是他们认为自己在某一时刻“应该”成为的形象。无论是在他们的意识里还是潜意识里,这个形象都与现实有很大的偏差,但却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比的现实影响。他们可以从中获得满足感,并乐此不疲,就像《纽约客》里的一幅漫画: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站在镜子前,她把自己看成一个拥有魔鬼身材的年轻女孩。理想化形象的特征因人而异,具体细节取决于患者的人格结构。

病人喜欢什么,他塑造的形象就能提供什么,比如美、善、才、贵、诚、权等。但是,这些形象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并不真实。这个形象有多不真实,就会让病人更加自大。请注意,这里的“傲慢”是字面意思。虽然它经常被用作“傲慢”的同义词,但它的意思是:“我以为我有一些品质,但我实际上没有,或者我将来可能有,但我现在没有。”

而且,这种想象的形象越不真实,他们就越容易受到伤害。其实对于正常人来说,没必要让别人认可自己有某种素质。只有当我们假装自己有某种品质的时候,才会脆弱紧张,渴望被认可,唯恐有人质疑。

这种对理想化形象的偏执在精神病人身上尤为突出,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抬高自己的形象。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程度并没有那么夸张,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幻想和现实,而精神病患者却把想象中的形象误认为他的实际形象。如果把理想化的形象与现实的偏离作为区分精神病与神经症的一个重要参数,那么理想化的形象可以定义为神经症与轻度精神病相结合的产物。

理想化的形象本质上是一种无意识的现象。虽然在未经训练的旁观者看来,神经症患者的自我膨胀被夸大了,但当事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过度的理想化。同样,他也不知道在他理想化的形象中掺杂了多少古怪的性格特征。也许他会隐约觉得自己对自己要求过高,但其实他只是把对完美的苛求当成了一种真正的理想,并且对此毫不怀疑,甚至引以为豪。

患者塑造的理想化形象会影响他对自己的态度,这种态度因人而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兴趣焦点。如果他的兴趣焦点是说服自己是理想的形象,那么他会认为自己真的很聪明,完美无瑕,即使他的错误是神圣的。如果他关注现实中的自己,会在理想化形象的对比下显得很恶心,立刻陷入自嘲和批判。在自我贬低的目光下,他看到的自我形象严重偏离实际情况,所以我们称之为“贬低形象”。

还有一种情况是,当他们意识到现实中的自己和理想形象有差距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填补,以维持自己的完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听到他们高喊“我应该这样做”:我应该这样想,我应该这样想,我应该这样做...他们就像天真的自恋者,坚信自己生来完美。所以他们认为,只要自己更严格,更自律,更警醒,更周到,就可以“更完美”。

理想化的形象和真实的理想之间有很大的区别。理想化的形象是一个静态的雕像,一个顽固的崇拜观念,你永远无法把它变成现实。理想是动态的,能激励人不断接近。这种牵引对于人的成长和发展来说是弥足珍贵和必不可少的。理想教人谦逊,理想化的形象只能让人把自己看得太高。不仅如此,因为理想化的形象会让人忽略自己的缺点或者夸大自己的缺点,也会成为实现理想道路上的绊脚石。

虽然人们对理想化的形象有不同的定义,但很久以前就已经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并记录在各个时代的作品中。弗洛伊德称之为自恋、超我和自我理想,并将其应用于神经症理论。阿德勒也将这一现象作为心理学研究的核心,提出“这是对优越感的追求”。如果我要细说这些观点和我的区别,那就离题太远了。

但我们可以简单总结一下,这些理论只关心理想化形象的一个方面,而不关心全局。至于这种现象是否重要,会产生什么影响,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甚至弗洛伊德、阿德勒、弗朗兹·亚历山大、保罗·费登、伯纳德·格鲁克、欧内斯特·琼斯等。,没有细说。

那么,理想化的形象有什么作用呢?它的核心内涵在于它能满足人们的基本需求。这一点,即使是不同学说的学者也认同,他们都视其为神经症患者的坚固堡垒,难以撼动甚至削弱。正如弗洛伊德在书中提到的,治疗的最大障碍是患者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自恋”心态。

理想化的图像* * *有五个功能。

第一个作用是脱离实际,狂妄自大,即用理想化的形象代替真实的自信和骄傲。一个神经质的病人没有机会建立自信,因为他以前的经历是如此的具有破坏性。即使他还有一些自信,也会在神经症的发展中被进一步削弱,因为在他身上,自信形成的必要条件太过脆弱,不堪一击。建立自信的条件很难一概而论,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条件是拥有个人感情的活力,能够不断朝着自己真正的目标前进,主动掌控生活。然而,在神经症的发展过程中,这些条件很容易被破坏。

其破坏过程大致如下:

首先,神经质倾向会损害自我决策能力,人无法主动做出决定。所有的决定都是强制性的,没有主动性。

其次,由于自主性的削弱,人会更加依赖他人。不管这些依赖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的,比如一味的讨好别人,一味的抗拒别人,一味的使疏远别人等等。,患者不会因为这些依赖而自由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

第三,患者压抑了几乎所有的真实情绪,导致这些情绪能量完全失效,无法树立自己的目标。

最后,因为患者失去了真我作为基础,不得不夸大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

离真实的自己越远,就越需要通过理想化的形象来填补空白,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患者坚信自己无所不能,为什么理想化的形象难以撼动。然而,随着真实的自我与理想化的形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这种基本的冲突必然会导致他们人格的分裂。

理想化形象的第二个功能与第一个功能密切相关:患者会陷入恶性攀比。因为缺乏真正的自信,他总觉得别人会随时欺骗他,羞辱他,打败他,控制他,他总会活在和别人的比较和较量中。这种比较与虚荣心无关,也不是随便,而是出于痛苦的生存需要。既然他的脆弱和自卑根植于内心,他就会努力从自己身上寻找让他自我感觉良好,比别人更有价值的东西,以此来抹去自己深入骨髓的自卑。不管他走的是哪条路,不管他认为自己比别人更高尚更有爱心,还是更无情更愤世嫉俗,他都要有优越感,去攀比别人。这种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想打别人”的心理,因为神经症患者无论是什么情况,他的脆弱感总是一样的,随时会感到被轻视和被侮辱。为了消除内心的屈辱,他需要一场复仇的胜利。他可能会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或者只是在脑海中构思。这种需求可能体现在意识层面,也可能停留在潜意识层面,但驱使他们去追求优越感,给优越感增加了一层神秘感。现代文明中无处不在的竞争关系不仅破坏了人际关系,盲目追求优秀也容易培养神经症。

理想化形象的第三个作用是用幻想代替真实的理想。前面我们已经知道理想化的形象是如何替代人的真实自信的,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另一种替代函数。神经症的理想是自相矛盾的,模糊的,所以没有约束力,缺乏指导意义。所谓患者心目中的理想,不过是努力成为一个理想化的形象,这样生活才不会变得漫无目的。但正因为如此,一旦理想化的形象被破坏,他就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和迷茫。

只有在这一刻,患者才会意识到自己的理想可能有问题。在此之前,即使他口头上关注,但实际上并没有关注,也无法理解这些问题。但是现在,他终于第一次发现,理想是有真实意义的,他应该明白这个意义。在我看来,病人的经历是理想化的形象取代了真实理想的确凿证据。了解理想化图像的这种功能对临床治疗具有重要意义。在治疗的早期,精神分析学家可以指出患者价值观的矛盾。然而,分析师不能指望他在这个时候对此表现出兴趣。只有当他们愿意放弃他们理想化的形象时,矛盾的价值观才能得到解决。

理想化形象的第四个作用是使人有一个防御系统,防止自己看到内心的冲突,破坏虚假的和谐。与其他函数相比,这个函数可以解释为什么理想化的图像如此顽固。在内心的镜子里,我们总是把自己视为美德和智慧的化身。即使是最明显的缺点和缺陷,也会全部消失或被涂上迷人的色彩。如果我们总是高估自己,认为自己是完美的,那么所有的缺点和错误都会被人为的隐藏,甚至渲染成优点。这就像在一幅杰作中,即使有一面残破颓废的墙,在观者眼中也会变成一幅棕色、灰色、红色的奇妙景象。

为了更深入地理解理想化图像的防御功能,我们可以先提出下面这个简单的问题:人们把什么样的特征视为自己的缺点和过错?这个问题几乎没有标准答案。一个人把什么看作自己的缺点和过错,取决于他接受什么,拒绝什么。然而,在相似的文化背景下,接受或拒绝的关键在于哪一方占上风。比如软弱无助的感觉,对于攻击性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耻辱,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掩饰,而顺从的人会认为这些感觉很正常。在顺从的人看来,敌视和攻击别人是大错特错。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承认,其实他们欣然接受的优势只是假象。比如,一个顺从的人无法接受自己不是一个温顺大方的人;孤僻的人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超然不是自由选择的结果,而是因为真的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不得不保持距离。

通常,顺从和孤立的人非常抗拒虐待倾向(后面会详细讨论)。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患者视为缺点而拒绝承认的特征与患者对他人的一贯态度之间存在着不一致和不相容的地方。换句话说,理想化形象的防御作用是否认冲突的存在,这也是理想化形象总是僵化的原因。

在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患者接受真实的自己没有那么重要,不那么优秀会那么难,但从上面的角度来看,我豁然开朗。他们之所以寸土不让,是因为一旦承认了自己的缺点,就不得不面对内心的冲突,而这种冲突又会威胁到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虚假和谐。由此可以发现一个清晰的关系:冲突的激烈程度与患者理想化形象的刻板程度成正比。理想化的形象越顽固,冲突就会越激烈。

除了以上四个功能,理想化的形象还有第五个功能,也与基本冲突有关:理想化的形象决定了它与他人的关系。理想化的形象不仅仅是想掩盖冲突的存在,还有一个积极的初衷。这就像是患者自己创造的一种艺术,让对立的事物变得和谐,至少,在他们眼里,不再冲突。下面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为了简洁起见,我只列出现有的冲突,并解释它们在理想化的图像中是如何出现的。

在X的内心冲突中,服从是主导。他极其渴望得到别人的爱和认可,渴望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爱护,渴望自己富有同情心,慷慨大方,体贴关怀。在他的内心冲突中占据第二位的倾向是孤立,这说明他讨厌加入群体,看重独立,害怕与人建立联系,对强制性关系非常敏感。因为他对亲密的需求和对孤立的需求之间的冲突,他陷入了社交和情感的困惑。此外,他还有明显的攻击性驱动力。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必须是第一个。有时候,他会间接支配,有时候会利用别人,他不能容忍别人的任何干涉。这种倾向与他自我封闭的倾向相冲突,结果是他的求爱和交友都被破坏了。但他并不知道,所以他虚构了一个理想化的形象,有三个身份: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和朋友,所有女人都应该喜欢他,没有人比他更善良更优秀;他是一位受到成千上万人崇敬的政治领袖,也是时代的骄傲之子。他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智者,拥有世间少有的深刻洞察力,懂得人生的真谛。这种理想化的形象并不完全是幻想。他在这些方面确实有相当大的潜力,但他把潜力错当成了既成事实,甚至是成就。另外,当他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看不到驱动力的强迫性。相反,这种驱动力让他坚信这些是他与生俱来的品质和天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亲情和认可的渴望是一种神经质的需求,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爱的能力。他没有意识到超越他人的欲望是强迫性的,却误以为是自己无与伦比的能力。他也没有意识到脱离人群不是他的自由选择,而是他误以为这代表了独立和智慧。最重要的是,他会通过以下方式让冲突“消失”:在现实生活中,这些强迫性驱动力相互干扰,阻碍他实现任何潜能。但在他眼里,这些驱动力已经被提升到了他“追求完美”的高度,并以相互兼容的形式出现,* * *的同构成为了他丰富的个性。其实这些驱动力背后的基本冲突并没有消失,冲突的三个方面已经分离出来,各自承担了一个完美的角色——合在一起,就是他理想化的形象。

而Y的例子可以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对于患者来说,把相互冲突的元素分开是多么重要。(* * * * * *作者注:罗伯特·史蒂文森的《哲基尔博士和海德先生》是对双重人格的经典描述,主要讨论一个人是否有可能将自己相互冲突的特质分离出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善恶无法调和时,医生说:“从很久以前...我想把这些(相互冲突的)元素分开,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快乐地沉迷于这个想法,做一个美好的白日梦。我告诉自己,如果每种元素都能分出不同的身份,我的人生就不会那么不堪重负。* * * * *) y的主要倾向是孤立,程度很严重。他拥有我们之前提到的所有特征。同时,Y有服从的倾向,这一点也很明显,但他试图阻挡这种倾向,因为这与他的异化欲望格格不入。一个人对完美的渴望,有时可以冲破自我压抑的外壳。他可以实现自己的依恋欲望,但这种欲望不断冲击着他的孤立倾向。y只能在自己的幻想中做一个冷血的人:他沉迷于幻想,肆虐,希望杀死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人。他声称自己信奉弱肉强食,相信弱肉强食就是弱肉强食,强权就是真理,自私自利就是理所当然,只有这样人生才是明智的,才不会虚伪。但实际上他很胆小,只有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强硬一次。y的理想化形象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大部分时间,他是一个生活在云端的隐士,淡泊宁静,智慧深邃;在极少数情况下,他是狼人,残忍嗜血,毫无人性;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形象无法满足他。他也应该是最好的朋友,最难得的爱人。通过Y的例子,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对神经质冲突的否定,也可以看到他把自己看得太高,错误地把自己的潜力等同于事实。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冲突仍然存在,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他们只是在Y的脑海里分开了,似乎互不干涉,冲突就“消失”了,而这种效果正是他想要的。

最后,在Z的情况下,理想化图像的倾向似乎更加统一。z是一个有攻击性的人,从他的行为中很容易就能渗透出来;另外,他爱骂人,傲慢狂躁,总想控制别人。那种征服一切的野心一路驱使着他。他热爱战术,喜欢挑衅,敢于反抗。此外,他还是弱肉强食的坚定拥护者。他不屑于和普通人在一起,但他的攻击倾向总是把他牵扯到人际关系中,所以他无法一个人生活。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和别人的距离,不让自己有机会沉迷于亲密关系,这一点他真的做到了。他早已压抑了对别人表达善意的感情,只剩下纯粹的性关系。但他仍有明显的服从倾向,渴望赞美和取悦他人,这干扰了他对权力的追求。此外,他还受到道德标准的鞭笞,这与他所遵循的丛林法则格格不入。虽然他主要是想借此控制别人,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把矛头指向自己。在他理想化的形象中,他是一个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追求正义,睿智勇敢;他是一个正直睿智的领导者,铁腕严明;他是女人心中的完美男人,真诚潇洒,但女人虽然热烈地爱着他,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束缚自己。于是,就像前面Y的例子一样,Z达到了目的:所有的基本冲突因素混合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和谐统一。

理想形象的存在是为了试图缓解基本冲突,这和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其他尝试一样重要。它有很强的主观价值,如粘合剂,把分裂的人格碎片粘在一起。虽然只是出现在患者的想象中,但对他的人际关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如果把理想化的形象称为想象中的自我,我们很容易误入歧途,因为这种说法只对了一半。在建构一个理想化的形象时,患者只能依靠自己头脑中的主观愿望。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尤其是如果患者愿意在其他方面遵循现实的话。但这并不意味着理想化的形象是毫无根据的。它与现实中的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 * *将理想化的形象编织在一起。虽然确实有很多成果只停留在想象中,但其背后的潜力却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往往带有患者真实理想的痕迹,对他有着实实在在的影响。建构一个理想化的形象是有规律可循的,要掌握其特征,以便推断患者的真实人格结构。

但是,无论理想化的形象中幻想占了多大的比重,它在患者心中都有一定的真实性。他越相信理想化形象的真实性,就越像他理想化的形象,同时,真实的自己就越灰暗。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是理想化的形象赋予的,每个功能都是为了抹杀真实的人格,突出理想化的自我。有很多案例可以证明我们的观点。理想化的形象被内心冲突的患者视为救命稻草。所以,当他们的形象受到攻击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想尽办法去捍卫。这种反应是合理的,至少是符合逻辑的。虽然理想化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想象,但只要患者确定它是真实完整的,就可以从中获得一系列的感受:存在感、成就感、优越感、和谐统一感。再者,因为他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所以他会认为他提出任何要求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如果这种形象被破坏,那么他必然会陷入强烈的危机,认为自己是弱小的,无助的,没有价值的,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必须面对内心的冲突,以及随之而来的撕裂感。精神分析学家会告诉他,这种痛苦让他有机会整合自己的人格,成为真正的自己,这比所有理想化的形象带来的“荣耀感”重要得多,但转化需要时间。在改造完成之前,这些矛盾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却像在黑暗中飞奔,让他害怕。

既然理想化形象的主观价值如此之大,必然是坚不可摧的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有这些都归结于它明显的缺点。

首先,由于其虚构性,理想化的形象就像一个装满炸药的仓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爆炸的危险。一旦患者受到质疑或批评,或感知到某些东西与他理想化的形象不同,炸药的导火索就会被点燃。他必须严格自我克制以避免厄运。所以,他需要回避一切艰难的任务和一切得不到别人欣赏和回报的事情,他甚至会怨恨任何不能决定结果的努力。在他看来,他是个天才。涂鸦可以是杰作,所以他鄙视那些想通过努力获得成功的人。如果你让他像那些A、B、C等人一样努力,他会觉得很丢脸。但现实中不努力就是不成功,所以他的态度让自己和目标越来越远。而他理想化的形象和真实的自己之间的距离更是悬殊。病人享受别人的赞美、认可和崇拜,但这些满足只能给他带来暂时的安全感。他可能会不自觉地讨厌一些人——在知识、观点、处理世界的智慧上比他优秀的人,或者在其他方面比他优秀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威胁到他对自己的高期望。他越依赖理想化的形象,就越讨厌这些人。当他的嚣张气焰受到打击的时候,他会特别佩服那些自诩重要的人,处处鄙视别人。这些人都有他理想化形象的影子。但最后他会发现,他心中的那些神,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只在乎有多少崇拜者在跪地烧香。这一刻,他必然会陷入深深的绝望。

理想化的形象可能导致的最坏结果就是脱离自我,回归到扼杀和压抑自己最重要的本质。这发生在神经症形成的过程中。神经症虽有基本特征,但其形成难以察觉。病人会失去真实的自我。具体来说,他会忘记自己真正的感受是什么,真正喜欢什么,抗拒什么,相信什么。简而言之,他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不自觉的戴着理想化形象的面具,过着不属于你的生活。詹姆斯·m·巴里(james m. barrie)的小说《汤米与格里尔》(Tommy and Griesel)中的汤米证明了这种现象是如何演变的,它比任何临床描述都更有说服力。汤米以无意识的伪装和合理化为自己编织了一张“蜘蛛网”,他无法摆脱真实的自己。他对生活失去信心,因为他没有活着。他很难做出决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才会恍然大悟:因为你对真实的自己知之甚少,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了弄清楚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必须首先意识到他的内心被一层虚幻的面纱所覆盖,这层面纱还会延伸到外部世界。一位患者最近对此的总结很能说明问题:“如果现实没有制造麻烦,我本可以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

虽然创造了理想化的形象,消除了基本冲突,也取得了部分胜利,但也造成了人格新的裂痕,使得现实生活充满危机,远比以前危险。换句话说,当一个人无法容忍自己的真实形象时,理想化的形象就破土而出了。理想化的形象似乎弥补了他在现实中的不足,但也让他更加无法直视真实的自己,更加鄙视自己,更加愤愤不平。当人们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高时,一旦发现自己达不到,就会越来越苦恼。他会在自恋和自卑中徘徊,悬在半空中,找不到中间的安身之处。

结果,出现了新的冲突。一方面是对完美的强迫性和矛盾性的追求,另一方面是这种内在的失序导致的自我压抑和独裁。这种固执所引发的反应,与历史上的专制政客无异。这种人有时会认同自己的固执,认为自己的实际表现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完美;有时候我想为了那个目标更加努力;有时候会抗拒,不想承担任何内心设定的任务。

假设他的反应是第一,那么他就会表现为一个“自恋者”,一个把批评当成洪水猛兽的人,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裂缝。

假设他的反应是第二种,那么他就会表现为一个形式上的完美的人,就像弗洛伊德的超我一样。

假设他的反应是第三种,那么他就会表现为一个怀疑一切的人。他不愿意承担责任,行为怪异,习惯否定别人。

我故意用“表现”是因为无论病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其本质都是一种挣扎。即使是平时自诩“自由”的叛逆个性,也会试图推翻强加给自己的标准,但同时也会用这样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证明自己无法摆脱自己理想化的形象。这些人会在不同的极端之间转换。比如在某个时刻,他会想成为一个完全的好人。但这并不能安慰他,于是他反转180度,坚决反对“好”的标准。也有可能他会从自恋中清醒过来,突然转向追求完美。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混合的态度。由此可见,他所有的尝试都会失败,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在无法忍受现状的时候,把逃避的手段当成了解决的办法。在任何一种困境中,这样的手段都会被广泛尝试,一个失败后,就会转移到另一个。

这些企图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障碍,压制真正的发展。这样的人看不到他们的错误在哪里,更不用说从中吸取了教训。他会越来越不在乎个人的成长,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他已经成功了。即使想到成长,他也会下意识地认为成长就是塑造一个更加完美无瑕的理想化形象。

因此,心理治疗的任务就是让这些人充分而仔细地意识到他们理想化的形象。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理解理想化的形象的作用和主观价值,以及它会带来的痛苦。当然,在这一步之后,他们可能仍然会犹豫地问自己,是否真的要做出这样的牺牲。无论如何,理想化的形象是出于他们的心理需求而产生的。要摆脱理想化形象的束缚,首先要大大削弱这些心理需求,停止创造理想化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