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节日
小时候最初记忆里的春节,那时候姥姥家住平房,在一排平房的第一间,前面紧邻一条小马路。每家每户的房子挨得很近,一排与一排之间有小小的胡同,交错纵横,一到下雨天小路泥泞,平时能一溜烟跑过玩追人的通道只能靠踩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砖头才能勉强通过。
到了过年的时候,下过雪泥泞的小路很快被冻得硬邦邦的,留下一道道车辙,走在上面微微有些硌脚,但也总比踩一脚泥要好得多!
我家的年一般从三十前几天就开始了,那时候年纪小,也并不记得真切的日子。只知道姥姥开始和面炸麻叶,妈妈、二姨开始帮忙打扫卫生,年就算开始了!
大舅和舅妈那时总会在年前去摆摊卖对联,记得有一年,小舅带着我骑着28自行车,到市场去看大舅。一路上我坐在大横梁上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抓着大糖葫芦!东北的年没有零下20几度,10几度也是有的,最厉害的要数吹起来瞬间穿透几层衣服的北风!可是小孩子嘛,就是一种只要有吃,有热闹可看,其它都可以忽略不计的生物!
记忆里东北的年货街,所有货物都是随街而放,没有大棚子,更没有盖好的楼可以遮遮风。所有卖货的人都穿着棉袄、棉裤、棉鞋,戴着“雷锋帽”和厚厚的手套,还得用围巾把口鼻仔细围好,不然别说卖货了,生命都受威胁!让我印象最深的年货有各种冻鱼、虾,还有东北特色冻梨、冻苹果,对,还有冰棍!嗯,东北人民就是零下二十几度也要买点冰棍回去吃的战斗民族!当时对我来说最有吸引力的东西要数鞭炮了。小舅会带着我和弟弟去摊位上挑我们能放的各式鞭炮,什么“呲花,摔炮”是基本配置,我们顶多再敢玩个“小蝴蝶”,剩下的就是小舅最喜欢的“二踢脚、窜天猴”了。
逛完了年货街,该吃的吃了,该买了买的,我们就该回到姥姥家吃吃吃,玩玩玩了!小时候过年家里最多的时候有三个小孩,我跟二姨家的弟弟差一岁,跟舅舅家的妹妹差三岁。我和弟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对姥姥家的地形环境特别熟,什么掘地三尺,上房揭瓦,真的是家常便饭!更有趣的是,因为住平房,所以邻居家的小孩们也都会在这个时候趁大人们忙着,趁机跑出来“放风”。那时候人贩子不猖獗,我们都是一群孩子一疯就是一天,不饿得前胸贴后背是绝不会想着要回家的!
到了三十当天,一大早大人们就开始洗菜、择菜、剁肉、和面,准备包饺子和年夜饭的材料了。平房的厨房在卧室的外面,烧着锅的火同时也是烧热炕的热能来源。一屋子热气腾腾,窗户上全是哈气,我们一会去厨房偷几个炸丸子,一会拿几个炸麻叶,出出进进的,大人们喊着“别忽闪门,热气都跑出去了!”我们却乐此不疲的穿梭于院子与屋子之间。
如果恰好赶上下雪,院子里就会有一层薄薄的冰,我们几个小孩就会在院子里“溜冰”,摔几次狗啃泥、屁股墩,满身满头的汗,才在大人的责备声中回家换衣服。坐在稍有点烫屁股的炕上,隔着一小块一小块正方形的玻璃看出去,鹅毛一样的雪花,一大坨一大坨地慢悠悠的晃下来。我们在窗户的哈气上画着小脚印,笑脸,比着谁画得更好……实在没事干了,姥姥就会拿出几张红纸,教我们剪窗花,剪好的窗花不用胶水,趁着又覆上窗户的哈气很容易就贴上去了。
三十的晚上最激动的莫过于年夜饭了,因为年夜饭不仅是一年中家人最齐、最热闹的一顿饭,也是难得的熊孩子们可以不被管,尽情玩、熬夜的日子!
我们家的年夜饭会就着新年晚会主持人的祝词而开始,忙碌了几天的妈妈、姥姥、二姨、舅妈都能坐下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着一年里的种种,好好歇歇。因为地下空间有限,孩子们会在炕上另支一个小桌子开吃!因为菜都是另拨出来的,所以不会太多,那就意味着要是不抢是吃不到自己喜欢的菜的。经过一阵风卷残云,我们这个分会场很快就结束了战斗,接下来的节目是“打扑克”!那时候我们都技术匮乏,只会个“金钩钓鱼、24点”,可即便是这样大家仍玩得热火朝天,甚至面红耳赤不惜翻脸。现在想想,之所以那么简单的游戏都觉得好玩,不就在于我们都“当真”了嘛!
玩差不多了,我们又嚷嚷着要出去放炮,没办法小舅全副武装好,点上根烟就带我们冲进了寒风中!我们先放没难度的,最后小舅会用二踢脚收尾,我们都跑得远远的,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死死捂住耳朵,等着小舅用烟点火。看到火星子“呲~”开始冒,我们不由得把耳朵捂得更紧了!两声“嗵~嗵”之后,就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
饺子的出锅时间一般被精准的控制在11:30左右,大家卯着劲看谁吃到“钱、豆腐、枣、花生”,大人吃到了总会喜笑颜开得朝我们炫耀一番,我们几个小孩就更卖力的往嘴里塞。吃得差不多了,时间也接近零点了,我们又再次全副武装到门前的小马路上。这个时候左邻右舍也基本都出来了,每家都拿着一挂“大地红”。我们来凑热闹的小孩,只敢在家门口站一排,远远地看着。放完1000响的大地红,年最热闹的部分就算结束了。我们依依不舍地回到家里,挤在炕上很快睡着了……
虽然前一天晚上睡得晚,但是不影响我们初一早上起得早,因为新衣服在召唤!小时候最高兴的就是新年买新衣服了,因为平时上学都穿校服,很少买新衣服,那个年代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也没到想买新衣服就买的程度。所以小姑娘家家,盼望着新年穿新衣的念头超过了盼望其它所有过年里的环节。
穿好新衣服,我跟弟弟妹妹就开始了拜年讨红包的环节。虽然那个时候最大的谎言“妈妈帮你把压岁钱攒着”还流行在大江南北,但我们手里多少也能剩下不少零花钱。拿着剩下的“小钱”,我们会直奔小卖铺,买那些平时大人不让吃的“垃圾食品”,然后边疯跑边吃,自由得像匹草原上的马,哈哈!
我们家的年基本没有走亲戚的环节,因为大家都在姥姥家集合,也就省去了到处奔波的麻烦。年后面的几天,无非就是继续吃吃吃,跑跑跑,放放炮,反正没有作业,没有大人硬要我们干什么,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姥姥家搬到了楼房,我们的年味就淡了一些,但各个环节仍然齐全。也可能正是因为这难得的“不被管”,才让我们觉得年异常珍贵和被惦记吧!
长大了,零食随时能买,鞭炮随便能放,新衣随心情添置,没有作业的压迫,没有被保管起来的压岁钱,亲人们也因为种种的现实原因越来越少能聚到一起。
所以年味啊,就淡了!
所谓节日,除了仪式感,更珍贵的是借它而拥有的自由、放松、热闹!想要找回年味,我们真得好好想想,至少让我们的孩子长大后,心里还能保有对年的一份难忘的“情”与“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