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郭敬明“少年残像”的原始文本
原文如下~
中提琴七年的少年残影
我希望你的旅程很长。
-(希腊)卡瓦菲斯的伊萨卡岛
凯走的那个冬天,我仿佛回到了在少城生活的日子。
少城深秋,天空微微颤抖,冷冷的。候鸟忍受不了寒冷的寂静,早早地离开了那里深灰色的天空,只留下忧郁平和的云朵,看着那无翼的飞行。天气寒冷多雪。黄昏日复一日地来临,一大片赭石黄色的霞光铺在地平线上,就像上帝的麦田。而那种血清般的颜色,让人不禁将其与诗歌中某段糜烂的爱情相提并论。我知道冬天很快就要来了,第一场雪过后,少城将是一片寂静和荒凉。
在狭窄的阁楼里,我用手擦去木窗玻璃上的水雾,向外望去。一个熟悉的世界展现在我眼前。天空颤抖着,透着寒意,灰色低矮建筑的轮廓模糊不清,一群群鸽子静静飞翔,就像最后一次偶然相遇的无名缘分。雾气被黑色的朽木窗棂遮住,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比少城寂静之夜的暗夜还要黑。
半夜我被爆竹声惊醒。睁开眼,看到窗外突然升起的绚烂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曼妙多彩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让我的阁楼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城堡。阁楼下,母亲开门迎接大年三十匆匆回来的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帮忙卸行李的话。我醒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雪突然降临,我清醒地闻到了寒冷的味道。从被子里爬出来后,我独自在黑暗寒冷的阁楼里微笑,因为我有一种幸福的预感。
因为每年这个时候,爸爸都会带着这场雪回来。
这是我小时候的少城。
凯走后,我每天晚上做梦,看到的都是同样的场景。我梦见凯展开翅膀,飞向一望无际的麦田。他孤独的飞行让我想起了少城上空的鸽子。而天空之下,金黄的麦姿在风中灵活倒伏,像是低诉。我用脚在肥沃的麦田上一路狂奔,麦穗锋利的边缘割伤了我的腿。我也没觉得疼,喘着气一路跑,直到凯看不见了。
而我总是惊慌失措地醒来,呼唤他的名字。即使我已经明白,远离那些空虚日子后的夜晚,远离那些不眠之夜后的白天,逝去的年轻人的往事,再也无法在时间的池子里荡起涟漪。
(1)
小学毕业那年夏天特别热。晴空中的云朵仿佛被烈日炙烤,翻滚着无定形的絮状物,白得耀眼,灼热无比。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有泪水也有汗水。我爸妈终于以离婚的形式不再吵架打骂,然后我爸又离开了我妈和我,离开了少城这个小城市,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离别那天中午,我躲在一个像蒸笼一样的小阁楼里,满头大汗,却再也没有出来。阳光太强烈,中午的蝉吵得人不得安宁。楼下传来母亲的哭声,父亲却保持沉默。有一会儿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又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知道我父亲已经走了。
当时我在床边坐立不安,开始哭。双手用力抓住床单,以至于快要划伤棉布。十分钟后,我站起来,冲出房门,一路狂奔向车站。我跑着跑着,感觉自己的凉鞋鞋底被晒得焦黑的沥青地面烧焦了,脚疼得厉害。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喘着气寻找父亲,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烈日下,我拉着父亲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是不停的抽泣,无助的看着他。
许久,父亲放开我的手,擦去我的眼泪,在司机不耐烦的催促下,一句话也没说就上了车。
我在车站广场站了一下午。头顶被烧得像针扎一样,脸上的皮肤被泪水中的咸味盐腌着。夜幕降临,站里的人渐渐稀疏,安静下来,但白天的余热还在上升,我被汗水湿透。妈妈来车站找我,出现在我身后。她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少城,我们回家吧。
我出生在少城。所以父母给我取名少城。我拥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城市,或者说,少城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偏僻的西北角,少城在漫长的岁月里默默接受着烈日和肆虐的北风。父亲不愿意在这个偏城市埋没一生,于是在我不满18岁的时候,离开了效益极差的国营工厂,下海经商,几乎常年不在家。
据我妈说,我爸出海的前两年处境很艰难。每年春节,父亲都舍不得坐飞机,买不到火车票。于是,他在拥挤的春运列车上站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下了火车,他要换乘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半夜回家。父亲的脚在漫长的旅途中已经被严重冻伤,溃烂化脓,粘在靴子上,脱下来还滴着血。
我记得。记得每年的除夕,父亲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母亲准备的陈皮热水洗脚。他的大衣肩膀上覆盖着雪,他的脸憔悴,他的冷,肿胀的脚在流血。他因为疼痛而咬紧牙关的样子,让我无限难过。
就是带着这样的悲伤,我静静地看着妈妈蹲下来,含着泪给爸爸洗脚。
那些年后,父亲的生意开始蒸蒸日上,汇回家的钱也越来越多。春节飞回来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多礼物。那些年是我记忆中最甜蜜的时光。我没有再看到父亲红肿流血的脚,也没有再看到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的样子。进屋后,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笑着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成成,成成。我被父亲扛在肩上,不停地旋转。恍惚中看到了妈妈柔软舒展的笑容,太美了。
后来,父亲过年再也没回来过。冷清的大年三十,我妈一脸愁容,坐在桌前一言不发,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方向,直到整桌人都变冷了,没有举筷子。
时间长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拿起饭菜,扶着妈妈在客厅坐下。我握着妈妈的手说,妈妈,爸爸会回来的。不要难过...
儿子,你还是不明白...母亲很尴尬。
时间的流逝无穷无尽,无忧无虑,就像一个飞翔的手势。飞翔是我童年时特别熟悉的一个形象。在我简陋的阁楼里,鸽子第一次在晨曦中飞出它们的巢穴。我早已习惯在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中醒来。我可以睁着眼睛仰望灰蓝色的天空,默默地向我展开一个辽阔而忧伤的微笑。黄昏时分,鸽子带着飞行的疲惫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家,唧唧咕咕的声音温暖而简单。我知道,当少城的夜幕降临,母亲会在漫漫长夜的寒冷中,再次等待父亲的归来。
之后的那些冷清的除夕夜,我早早的就睡了,但还是被午夜爆竹声惊醒。我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绚烂的烟花突然升起在天空绽放,曼妙多彩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得让阁楼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城堡。但我再也听不到开门的声音,听不到妈妈唠叨着帮爸爸卸行李,再也闻不到提前准备好的热水和陈皮的味道。
我就这样醒来,躺在阁楼的小床上,在绚烂的烟花过后的寂静中再次陷入沉睡。我知道我必须睡着,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和父亲团聚。
那几年冬天,少城越来越冷。
那时候我还在父母的厂里上小学。学生都是员工子女,父母大多认识。班上有几个学生的家长和我爸爸一起下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孩子从父母的简短八卦中得到了一些道听途说,然后开始莫名其妙的嘘我,大声的喊,少城,你爸爸是在海里游泳淹死的,还是在海里吃螃蟹噎死的...不,另一个说,你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不想要你...哈哈哈哈。
我总是被羞辱,难以忍受。我砰的一声放下笔,一抬桌子就冲过去和他们打起来。往往在我和他们纠结,快要输的关键时刻,凯就站出来帮我。凯是班长,是年级里最好的男孩。他对着取笑我的同学大喊:住手!不然我打电话给老师!
然后他站在我面前,挡住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慢悠悠的拿起我的书包和笔递给我,说,少城,我跟老师说让我坐你的桌子。没人敢欺负你。
(2)
我一直很喜欢少城的雪。它是灰色的少城中唯一明亮的白色。
一下雪,我就兴奋地跑出去,穿过院子,叫上凯,一起去滑冰,打雪仗。我们脱下外套,扑到雪地上,捏起雪球,兴奋地打起了雪仗。累了就去湖上滑冰。这是一个展示我父亲给我的溜冰鞋的好机会。我喜欢快速滑行,然后在惯性的延续中站直,张开双臂想飞多快就飞多快。闪闪发光的溜冰鞋在光滑的冰面上划出一道道弧线,我的外套被疾风吹起——我感觉自己像是雪宫里的快乐王子,打开精致华丽的冰雕大门,迎接一群白鸽,和它们一起飞向钟楼的塔尖。
一个愉快的周日下午过去了,天色微暗。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却看见爸爸坐在客厅里。我总觉得不对劲,就这样看着他,迟疑地低声说,爸爸,你回来了...
然后我发现我可怜的妈妈坐在他身边,满脸泪水,一言不发。
在那个初雪后阳光明媚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我的阁楼,照在我的脸上。我睡在银色的月光下,我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声惊醒。他们吵了一夜,妈妈哭了一夜。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争吵。吵得我爸打我妈,我妈尖叫着把所有的瓷器都打碎了,碎片撒了小厨房一地。我默默回到自己的阁楼,关上门,面对月夜,不知所措。
那天晚上,如果我因为他们的吵闹而睡不着,我就会爬起来溜出阁楼,溜出后院去找凯。在深寒的夜里,我的游魂一般穿过狭窄阴森的小巷,刷过黑暗冰冷的墙壁,左拐右拐,匆匆奔向他的家。他住在一楼,我敲他家窗户,他就会打开,让我踩着凉席的砖翻进去。我一把半边脸趴在凯的窗台上,夜神就轻盈敏捷地跳了起来,跳到我眼前,舔着舌头,用炯炯有神的蓝眼睛看着我。
夜神是一只灰黑色的猫。
凯家只有奶奶。他父母一起下海做生意。因为创业难,他们一开始不敢带孩子。凯和她的祖母住在一起。她比我们所有人都更自由,但她的成绩比我们所有人都好。当我父母在争吵的时候,我逃到了凯的家里。在黑洞洞的小房间里,我脱下鞋子,直接跳到凯的床上,疯狂地跳着或者打滚。当我累了的时候,我就伸伸腰,开始通宵聊天。我们说个不停,而夜神有时会蹲在床上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有时它会冲过去喵喵叫,为发现一只夜莺在阳台上休息而兴奋地尖叫,有时它会无聊到跳到窗台上,静静地蜷缩着睡觉,被霜一样的月光覆盖着。
一天晚上,凯抱着夜神,在黑暗中对我说:程,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们质问你爸爸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站出来帮你吗?
我战战兢兢的回答,不知道。
因为我父亲已经死了。凯说。
我惊讶地看着凯,瞠目结舌。
他告诉我,其实我爸我妈去了不久就出事了。妈妈怕奶奶负担不起,也不敢告诉她老人家。过年不敢回来。她只让我知道。
我问,你妈妈不怕你买不起吗?
凯说我爸爸只会打人,赌博,喝酒。他在那里花光了他妈妈赚的所有钱。我讨厌他。
我什么也没说。凯也沉默了。
每次走的时候,我都会翻过他的窗台,骑在上面,开心的对他说,再见,凯。再见,夜神。
他一手捧着夜神,一手拍着我的背说,少城,你以后要是幸福了,也要来找我。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模糊的脸,依稀可见他英俊的脸庞。凯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眼睛深得像一口井,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却毫无希望。
我认为他是一个如此善良和美丽的小男孩。
父亲在家呆了一个星期,吵了一个星期。后来,他悄悄地走了,就像他回来的时候一样——我放学回家,发现爸爸已经走了。我妈问我,成成,如果爸爸妈妈要分开,你决定跟哪个?
(3)
炎炎夏日,我们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去水库游泳,一路汗流浃背,路边的杨树绿叶在热风中折断沙沙作响,到处都是刺眼的影子。骑自行车的时候,偶尔会伸手抓住凯的车把摇摇他,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迎面撞吓了一跳。我一闪,车差点掉下去了,只听见耳朵里传来翅膀扑腾的巨响。我们策马疾驰,到了岸边,把车一甩,扔到了水里。我们参加了游泳比赛,每次都不分上下。只有一次,我看到凯要打我,就耍了一个花招,假装惊慌大叫:“帮我抽筋!””然后扑腾两下,屏住呼吸,沉入水中。不出所料,凯急忙来救我。当我被拉到水面上时,我对他做了个鬼脸。我气得他又把我按进水里,呛了好几次。
直到守着水库的老人气急败坏的把我们拉起来,他才想起该回家了。一个下午过去了,我们都被晒伤了,皮肤也因为泡在水里而白了。一路骑回来,看见夕阳像血一样散落在云上,颜色像暗红艳俗的丝绸,被白杨树的树梢分割成一片片。在短短的下坡路上,我们兴奋地举起双臂,感觉好像要滑翔起飞。我们不知道鸽子在头顶上静静地盘旋,我们身后的道路像彩色玻璃一样被黄灿黄色的余辉覆盖着。
在巷子的尽头,我们拍着肩膀道别,然后各自回家。
推开门,房间里依然漆黑一片,静如死寂,与刚才热闹喧闹的欢乐大相径庭。我又看到了妈妈悲伤憔悴的脸,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屏住呼吸,轻声对她说,妈妈,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她小声告诉我洗手吃饭。
我把自行车推进里屋放好,然后默默地去了厨房。我只觉得这种黑暗和寂静让我陷入了失明和失聪的幻觉,我是孤独的。
在那些遥远的夏天,我们一起努力赶假期作业,一起做模型飞机,一起玩磁铁游戏,一起骑自行车,一起游泳,一起看绘本,一起偷偷把成人鞋上的皮剪下来做弹弓,或者和伙伴为了一叠贴纸打架。
那时候我觉得成长是一件漫长而没有耐心的事情——我出生在这个广阔世界的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像一只充满活力的小动物一样在阳光下盲目地奔跑嬉戏,生活似乎总是离我的脸很近,但我永远猜不到如果真的走进命运的迷宫,在一个又一个好奇的角落背后会遇到什么人和事。多少年后,我会突然意识到,我踏入生活的那一刻,比我记忆中从那些我没有预料到,却在别人眼里太过平凡的悲欢离合中走出来的时间要早得多。
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成长,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在这么好的无意识中以飞快的速度成长的。
上一次因为被同学嘲笑而打架是五年级的时候。
早读课上,老师说班长今天不能来学校了,大家要自觉遵守纪律。纪委应该代替班长负全责,老师离开了教室。我不知道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非常焦虑。我转身问同学凯怎么了?主席台上那个嚣张的纪委委员喊着我的名字,邵成,你说什么呢?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名字写下来,告诉老师!
我回答她我什么都没说。
话音未落,我身后一个男生冒出一句:他到处问凯为什么不来!对吗?少城?你们两个就像穿了一条内裤一样。我认为...你喜欢凯还是凯喜欢你?
班里的同学顿时炸开了锅,几个男生大喊,凯喜欢少城,他告诉我了...
他们迷茫的声音挤进我的耳朵,我只是觉得什么都听不到。我的头嗡嗡作响,我的血冲到我的额头。我抓起凳子朝我身后的男孩砸去。
每个人都变得更糟了。当教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时,我正在和他打架。凯站在门口,倔强地看着我。全班顿时陷入了沉默。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说,凯,你要是真的喜欢少城,就去亲一个人吧!来吧,给我们看看!
全班又开始骚动起来,坐在我旁边的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疯狂煽动。他们不停地说,凯,继续,你的威信呢?什么,你敢说你不敢做吗...
我处在凯的目光焦点中,我感觉我的脸快要被他的目光灼伤了。就这样,我目睹了凯突然大步走过来,一路摔了无数的桌椅。他众目睽睽之下站在我面前,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看到他来了,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心怦怦直跳,快要碎了。耳边只有那些家伙的喊叫声,浪越来越高。
我在心里祈祷,不要这样,凯...
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从未打过架的凯,用力出拳,与那些恶作剧者搏斗。他大声喊道,如果你再敢捉弄他,我——
凯打了一架。全班炸开了锅,挤满了人,有的大喊大叫,有的拍桌子,几个孩子飞快地冲出教室,跑去找老师告状。各种噪音汇成汩汩而又极其刺耳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
我在家。
因为麻烦,我们被老师带到了办公室。面对墙壁站着,听老师刺耳的声音。她说,凯,你一直是个好孩子,现在要转学了。我期望你为你的同学树立一个好榜样,但是你怎么会如此急躁呢?
我对凯的调职一无所知。当时我惊讶的转过头看着他,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凯仍然笔直地站着。他平静地回答道:老师,我没有头脑发热。少城被欺负了,我不能不管。
那些孩子不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谁欺负他了?什么废话...
老师不耐烦了,喊道:你们都闭嘴!少城,我问你--老师转向我--他们哄你什么了?
我苦苦思索是否要投诉。但最后,我只是觉得我说不出那些话——不管是嘲笑我的父亲,还是嘲笑我和凯。于是过了很久,我低头轻轻摇头。然后我用低到我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们没有诘问我...
那些家伙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凯突然哭了。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不记得有没有邀请家长,有没有被打,有没有被侮辱。我只记得那一瞬间,凯露出如此不可思议又失望的神情,亮晶晶的眼睛被泪水模糊,眼神不再清澈。我只记得我们被罚对着墙站了一上午,第一次独自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凯在我面前哭了,他只说了一句,少城,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没有去看他,而是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明亮刺眼。
那天晚上,我父母还在吵架。我从梦中醒来,躺在床上仰望着漆黑的夜晚。我起身准备离开,但突然想起我无处可去。于是我只好一个人爬到楼顶,静静地坐在顶上,顶着一顶星光。
在寂静中,我听到了夜神的呼喊。
凯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他抱住夜神说,你怎么在那里?少城?
我不回答他。
于是凯说,少城,我走了。我想请你替我照顾好夜神。你愿意吗?少城?
我还是不回答他。
于是我看到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对怀里的夜神耳语了几句,放在了地上。夜神听了凯的话,跳上楼顶,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我走来。它一直是一只神奇而聪明的猫。
我拿起了夜神。然后我目睹了凯失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凯真的走了。
他转学了,跟着奶奶离开了少城。我想他妈妈带他回去了。他一走,我心里就感到无限的遗憾。感觉孤独无助,每天都很辛苦。
我也吃过几次父亲不定期回来的苦,特别是和母亲离婚的那几天。
他们刚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吵完架,坐在那张局促而陌生的桌子旁,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我的存在,他们才把离婚摆到桌面上。
晚饭后我独自回到阁楼。他们开始为谁洗碗而争吵。母亲在厨房里放声大哭。父亲生气地摔门走了。我轻轻地从阁楼上下来,进了厨房,把蹲在地上的妈妈抱了起来。我在水槽边洗碗,心里越来越难过。空荡荡的,仿佛我能听到回声。
我日复一日看着鸽子在阁楼上飞翔,看着它们的身影化作一团黑点消失在无边的天空中,然后等着它们在黄昏飞回家,对我咕咕叫。晚上我抱着夜神睡觉,或者和他一起坐在屋顶上对着星星耳语。
我会读我忧郁的诗,想象着有一天我能穿越千山万水,找到我失去欢乐的荒凉的埋葬地。野花遍地。月光如泪。那群鸽子离开了,于是孤独的飞行充满了天空。父亲的拘留早就跟不上我的脚步了。沿着退潮的白色海岸,冬天终于到来了。我只有面对漫漫长路。我只带着夜晚的棺材。
(4)
夏末。
夏末的白杨,细碎的灰绿色树叶像银铃一样在风中飞舞,音容笑貌赏心悦目,斑驳的树影散落了一地耀眼的舞步。总觉得夏天是一年中最糟糕的季节,那些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去忍受和积累的事件和情绪,仿佛突然被热浪惊醒,然后都跳进生活里来捣乱。我和父亲住在一起的最后一段短暂时光是在夏天。那些正午的日子,我顶着头顶的烈日,在汽车经过后令人窒息的灰尘中,走回家,又热又尴尬,一路沉默。汗水从前额淌下。父亲给我开门,抽着烟,皱着眉头,脸上总是不高兴。吐出蓝烟,模糊了他的脸。
父亲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离开的东西。他整个上午都在匆忙收拾行李,而他的母亲独自坐在里屋,一声不响。没有人做午饭。没有人说话。我走进去,低着头和父亲擦肩而过,直奔我的阁楼。我把书包扔在床上,僵硬地坐在那里。
就在那个难忘的中午——
我躲在一个像蒸笼一样的小阁楼里,大汗淋漓,却再也没有出来。太阳太强烈了,中午蝉都吵起来了。楼下传来母亲的哭声,父亲沉默不语。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又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知道我父亲已经走了。当时我在床边坐立不安,开始哭。双手用力抓住床单,以至于快要划伤棉布。十分钟后,我站了起来,冲出去一路跑到车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气喘吁吁地找爸爸。我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烈日下,我拉着父亲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是不停的抽泣,无助的看着他。
许久,父亲放开我的手,擦去我的眼泪,在司机不耐烦的催促下,一句话也没说就上了车。我在车站广场站了一下午。我的头顶像被针扎了一样,我的脸被我眼泪里的咸咸的盐刺痛了。我觉得我的皮肤就像一张纸,紧绷得快要被撕开。夜幕降临,站里的人渐渐褪去,越来越冷清。妈妈来车站找我,出现在我身后。她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少城,我们回家吧。
我觉得妈妈的手冷得像冬夜落在肩上的雪。
自从我父亲离开后,生活没有多大变化。我和我妈早就习惯了我爸的离开。我开始在梦里忘记父亲的脸。这个亲戚,给了我他一半的血,就像是我生命深处的一串回声。在隐居的深渊中,他的声音逐渐由强变弱。我开始觉得,有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总会离开。
一季又一季,严阵来了又走,当他从空中经过时,他悲伤地在远处哭泣,使世界变得荒凉。还是在这座萧条冷清的灰色老工业城市——少城,我开始了初中的生活。我别无选择,只能再次把我的成长托付给它。这个时候就是青春。
黑漆的紫檀书桌上,旧录音机上搭着一块白纱棉布,上面整齐地叠着一叠老歌磁带。铁盖台灯在深沉的静夜里开出温暖的辉光,静谧而忧伤。灯下一个苏联制造的旧闹钟,表盘上是罗马数字,是爷爷晚年立功的奖励,走的时候齿轮的声音还像军人一样响亮。厚厚的一叠参考书和练习本,勤快的使用扭曲了。书桌前的旧藤椅是暗黄色的,腿脚也不再有力。此刻,只有帆布包躺在它的怀里。山毛榉窗棂已经腐朽变形,沾了色的油漆像旱地一样龟裂,灰尘模糊了小块的方格子玻璃。掀开竹叶上有暗线的蓝色窗帘,向外望去,是一个同样古老的世界。
这个旧阁楼让你想起了你奶奶的缝纫机,你父亲留在抽屉底部的几个肩章,或者你好奇多年的一本无名塑料封面的旧日记。对我来说,记忆的唯一作用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是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培养了遗忘和冷漠的天赋,从而面对一些妄想或事实上的批评。
晚上我在安静的阁楼做题的时候,我妈经常会要求拿着针织针线球到我身边来陪我做作业。她表情忧郁,喃喃自语,一个人在下面看电视很孤独,不如上来陪你坐坐。做作业就好,妈妈不会烦你的。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我都很难过。
夜神还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舔嘴唇,蓝眼睛懒洋洋地看着我。我转身去做作业,它很快就呆滞地离开了,开始一个人在房间里紧张地徘徊。
就是那种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生活。母亲患了肝病,身体越来越虚弱。她早上起不了床,几乎一整天都在吃中药。我自然要照顾她。于是每天早上我都比鸽子起得早,摸黑穿衣服,然后去厨房煮鸡蛋,蒸馒头,做牛奶,煎中药,洗脸刷牙。把早餐和药放在桌子上,叫醒妈妈,然后背着书包去上学。
头晕。。原文超过10000字。
我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