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猎艳记(二)

眼看着年就要来了,乡村处处弥漫着年的气息。养年猪的人家开始排队请屠夫杀猪,养鱼塘的人家开始放水干塘。碓屋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村民们把浸泡好的糯米在碓屋臼成米粉,预备着小年夜打灶王爷的粑粑。粑粑用桐树叶包好,放在蒸笼里蒸熟,刚熟的粑粑软而糯,吃在嘴里甜香扑鼻,冷了就硬成一坨,埋在柴火堆里煨熟,焦黄爽口。冬闲的农人早已经把房前屋后打扫得清清爽爽,沤了几个月的粪坑从底淘尽,撒上一层石灰,预示着新的开始。

圈养了几个月的大阉鸡宰了挂在屋檐下,随着冬日的寒风飘摇。

过了小年,就正式进入了大年。乡下人过年讲究,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到来年的正月十五,乡下都是过年。过年不做事,尽在家里闲,走亲串友是唯一的娱乐活动。过了正月初十,乡下开始舞龙灯,这时是乡下最热闹的时候,许多年青的姑娘小伙,也就在这个时候对上眼,不知不觉间,就会成就一段千古姻缘。

农村过年,家家都要贴春联。即便先年家中有老人过世,春联也免不了要贴,只是颜色有所改变而已,头年贴绿色,二年贴黄色,三年后方可恢复大红。因此过年时节,路过一家人门前,从春联的颜色就可以知道他家人的情况。这是一种文化,一种流传了几千年的古老文化,当我知道这种文化的什么,我不得不汗颜自己书读得太少。

郭伟号召全乡人们动员起来,在小年夜,光明将普照农古乡,从此结束黑暗时代,进入一个光明的时期。

郭伟的号召得到了积极响应,首先是乡中学,校长亲自布置,要求学校音体美老师各自去召回有特长的学生,准备组织一个浩大的庆祝队伍,小学也不甘落后,争取到了向领导献花的事情做。

乡 *** 干部各司其职,搭舞台,请乐班子,写宣传标语。柳小妹负责采购嘉宾胸花,郝强负责现场保卫,月白嫂也关了店面,帮着食堂老王制定菜谱,预备美食招待客人。

薛冰接连几天忙得脚后跟搭到后脑勺,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任我如何挑逗,也不迎合,我就索然无味,去了她宿舍几次后,就不想再去,每晚到小芹小店里吃点东西,回自己的宿舍倒头大睡。

农古乡这样的阵势,只在当年学大寨的时候出现过。郭伟把我叫到办公室,嘱咐我要办好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邀请省市电视台记者,这点不难,我有同学在这两个部门混,一个电话可以搞定;第二件事拟定一个新闻通稿,事后给记者播,这事也不难,我自己还是可以搞定;第三件事就有一定的难度了,给前来参加剪彩的领导写言稿。

来的都是什么领导?我心里没底,不知道领导的口味,写出来的东西人家不会正眼看,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因此我迟艾了半天,没有表态。

郭伟安慰我说:“你只管大胆写,没事。领导身经百战,什么样的稿子他都只做参考。”

我说:“县委领导还是市委领导呢?”郭伟自豪地说:“本来我就想请县委关书记和刘县长,昨天接到市委黄部长电话,市委何副书记要亲自来祝贺。”

何副书记?我的脑海里立即跳出陈雅致局长曾经的试探,难道是我从未谋面的表舅要来?

“何副书记主管城乡建设,公路系统也是他老人家负责。我们这次剪彩,是两件大事,一是光明,二是坦途。何副书记能大驾光临,是对我们农古乡的关心和爱护。我们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郭伟再次嘱托我说:“这两天,你就关起门来写,记住,写言稿,多写成绩,少写教训。”

我点头,退出他的办公室,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我看着乡 *** 门前大坪里已经架设好的舞台,看舞台四周飘扬的红旗,看舞台上忙着排练的学生。我的眼睛搜索到薛冰,她疲惫地依靠在舞台边的柱子上,指挥着花红柳绿的学生跳舞。

剪彩仪式结束后,是农古乡的汇报演出,演出的节目已经敲定,除了乡中学的舞蹈、合唱外,还有各村送来的节目,其中有花鼓戏和渔鼓表演。

天寒地冻的农古,让领导坐在台下看表演节目,冻出病来谁负责?当初我是反对这样的安排,但郭伟丝毫听不进去,坚决要进行这个程序。

回到房间里,我仰身横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窗外寒风凛冽,每年年关,农古乡都会下一场雪,这场雪下得不会太大,但不会融化,总要伴着农古人过完了年才会慢慢消融。今年还没下雪,但这几天的天气,暗示着一场大雪马上就要来临。

我决定给姨打个电话,电话接通,姨惊奇地问我:“你还没回家过年?”

我说:“乡里要搞剪彩庆典,怕是要过完小年才回家了。”

姨说:“工作当然重要,反正你在家也帮不到你娘。”她停了一下,又欣喜地告诉我说:“你姨父今年也回家过年,听他的口气,好像过完年他就准备转业。”

我嘻嘻一笑说:“姨啊,你又不愿随军,我姨父怎么能放心把你这样一个漂亮的老婆放在家里呢。”

姨骂道:“郁风,你小子没大没小了是不?”

我连忙告饶,话音一转,我问:“姨,我是不是有个表舅在市委当副书记啊?”

姨沉吟了一下说:“是有啊,姓何,怎么啦?”

我说:“你们怎么从不告诉我?”姨无限冤屈地叫起来,骂道:“你小子当官了就翻眼不认人是吧?上次你回来,白灵还提起过。是你自己不放在心上,反而怪起我来了,讨打是不?”

我笑哈哈地说:“你来打啊。”

姨问我:“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来了?”我说:“听说他这次要来我们农古乡参加剪彩。”

“那是好事呀,刚好你可以认亲嘛。”姨格格地笑起来,:“你这个表舅,我才见过一面,不熟哩。”

说了几句闲话,姨告诉我枚竹的店现在开得很大,她经常去我家看我老娘,姨担忧地说:“你跟哪个薛老师怎么样了?千万不要脚踩两条船啊。”

我拍着胸脯说:“绝对没有这回事。”

挂了电话,脑子里又浆糊般糊涂起来。奚枚竹经常去我家?小女子啊,难道你表姐薛冰从来没给你提过我?

我决定今晚去薛冰宿舍住,我要套一下薛冰的口气,如果她真的没有说过我们的事,我该想办法去阻住奚枚竹行为,我不能在她们这条小河沟里翻船!

想了一阵,没想出个头绪来,又坐起来,翻出纸笔,开始写言稿。

刚写了几个字,门被敲响,打开门,就看到月白嫂笑吟吟地站在门边,手里捧着热水瓶,问我要不要开水。

我说:“谢谢月白嫂。”从她手里接过热水瓶。

她探着头打量我的房间,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说:“我在写言稿呢。”

“你写你的,我坐坐都不行啊?”我只好邀请她进来,她一进屋,就随手把门关紧,说:“外面风大,冷啊。”

我笑笑,找出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水。

月白嫂自从去了衡岳市,我就很少看到她。如今在城市里生活了几个月,她身上开始处处流淌出城市人的气息。月白嫂本来就不应该是农村人,虽然投胎不好,但命运在转了一圈后,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她终于成就了自己吃国家粮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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