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狼人杀(谁创造了狼人杀的科学主义神话)
不管承认与否,桌面游戏的火爆一度传遍网络,促使全国各地的桌游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早在疫情之前,“狼人杀”的网游模式就已经发展起来,不再是当年的盛况。当初成为网络爆款的游戏综艺虽然还在运营,但在大众传媒领域已经逐渐淡出。《狼人杀》作为一款桌面游戏,已经逐渐开始回归小众定位。这种历史悠久的聚会游戏,在电竞主播的广泛参与和综艺推广下,开始以线上app的形式规范化;然而,在它正式成为一个“竞技”游戏项目后,却以更快的速度走向沉寂和衰落——网络的普及,线下桌游店铺的开设,线上app模式的运营,并没有让这款游戏在规模化、常态化的情况下发展。作为近年来走上正规竞技道路的电竞和桌游的佼佼者,《狼人杀》的火爆和沉寂就像是一个后现代时期的缩影:华丽、颤抖、稍纵即逝。在用一套规则和结构快速构建之后,立刻遭遇解构,所以作为竞技项目,短暂的生命力无法延续。
毫无疑问,把《狼人杀》培养成竞技游戏的动机是,《狼人杀》是一个“逻辑游戏”,有普遍适用的规则和逻辑。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似乎是先验的:一些派对游戏的核心玩法,比如“杀人游戏”,也就是“狼人杀人”的前身,显然不是“逻辑”和规则,而是参与者控制自己情绪和心理的能力,这甚至可以追溯到最古老的派对游戏“真相或冒险”,考验参与者撒谎和面对自己内心想法的能力。
那么,《狼人杀》为什么要放在“竞技游戏”的位置来开启它的流行之路呢?《狼人杀》产生了怎样的“逻辑”和结构?这种“逻辑”和结构经得起参与者和时间的检验吗?资本推手将以“情感”为核心的派对游戏转化为以逻辑演绎为核心的竞技游戏的行为,似乎让我们想起了这个时代无处不在的“神话”——似乎可以在《狼人杀》的鼎盛与衰落中看到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科学主义神话的诞生与幻灭。
游戏设计的基本架构:叙事嫁接
脱胎于以警察、杀手、平民为主角的“杀人游戏”的《狼人杀》,最早属于“杀人游戏”的“资料片”或“DLC”(可下载的扩展内容),属于对主体作品的“范”解读,因此在角色设定上可以看到鲜明的平行嫁接:杀手自然隐藏在平民之中。然而,当以侦查、破案、互报为基本叙事模式的“杀人游戏”转化为带有魔幻色彩的“狼人杀”时,游戏设计的“嫁接”必须完成两项任务:一是“狼人”魔幻身份的相应魔幻叙事建构;第二,重新解读“谋杀发生在晚上,嫌疑人白天互相举报,警察调查凶手”的侦探模式叙事。对于第一个工作,《狼人杀》开发了更复杂的魔法人物系统:一个可以用两瓶药水救人或者毒死人的“女巫”;被判死刑后能开枪杀人的“猎人”或“白狼王”;一个可以阻止狼人半夜杀人的“守卫”;可以让一对情侣一起死的丘比特或者狼美人,可以当面暴露狼人身份的骑士等等。——这些角色固然让《狼人杀》在叙事上更像是一场“魔法游戏”,但最根本的目的其实是接下来要提到的第二点:改造《神探》的叙事,适应全新的“猎巫”。
在《狼人杀》的叙事建构中,杀手是一种超自然生物“狼人”,所以理论上白天不会有犯罪瑕疵。所以游戏去掉了多个“警察”角色和“杀人游戏”的侦探调查逻辑,只留下一个能看清自己身份的“先知”和一个白天带领玩家进行民主讨论的“警长”。即在《杀人游戏》中,将嫌疑人被侦探调查拷问,嫌疑人互相举报的“调查模式”转化为村民白天召开民主公开的评议会,互相揭秘,村民公开评判“狼人”的“猎巫模式”。
《狼人杀》游戏设计中最根本的叙事嫁接是叙事模式从“嫌疑人调查”到“猎巫公审会”的转换——在侦探结构的叙事范式中,参与者的首要目标是“找到凶手”,但在猎巫公审会的模式中,参与者的首要目标是“消灭嫌疑人,理清思路”,赢得公众信任。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狼人杀》与《杀戮游戏》相比,实际上是拓展了游戏的情感、心理和口才方面,而不是拓展了《杀戮游戏》原有的基本规则和逻辑。在“杀人游戏”中,往往是凶手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在“狼人杀”的世界里,即使逻辑已经指向了必然的暴露,狼群也有机会通过公开演讲和煽动卷土重来。事实上,与基于当代侦探叙事模式的“杀人游戏”相比,《狼人杀》的延伸包实际上是在叙事模式上向更遥远的中世纪推进。它对村民民主评议和白天举行公审会议的描绘,严格遵循了中世纪宗教氛围中“猎巫”和“宗教审判”的范式——这种嫁接不仅指向了有计划、有系统的现代性,也指向了情感、心理和心理。
事实上,当“猎巫公审大会”的模式被奠定后,“狼人杀”“阵营合作”的一个基本游戏规则就可以被质疑:在“猎巫”的氛围下,很难考虑事实层面的“阵营合作”——作为一个无辜的、受到个人生存威胁的、急需自救的平民,选择的动机和动力是什么?在每天的“民主议会”上,理清自己的内心,专心求生,可能比分析场上的局势更重要,似乎更符合玩家角色的“人性”;同样,为什么明明手握强大超自然力量的“狼人”却在付出自己同类可能死亡的代价的同时,还狂热地参与到人类自组织会议的规则中,甚至常常为了团队的利益而伪装牺牲自己?其实“真相(胜败)比角色的生存更重要”这个前提在这个游戏叙事的嫁接中并不成立。
当然,玩家会觉得这种元叙事的提问毫无意义。作为“杀人游戏”更有趣、更复杂的“扩展包”,正是这种叙事转换,给参与者的语言能力、心理素质、情感表达带来了更高的要求,推动了“狼人杀”的流行和普及。也就是说,《狼人杀》的设计保留了原《杀人游戏》最基本的逻辑和规则内核,并延伸了语言功能的改造,这种改造增强了《狼人杀》的社交和聚集属性,增强了人与人之间交流和对话的体验,使其脱颖而出成为一款受欢迎和受欢迎的桌面游戏领袖——这一切都与《狼人杀》是否是一款“逻辑游戏”无关:既然道理和胜利可以大于生死,那么逻辑和规则就小于情绪和文字。
那么,把“狼人杀”构造成“逻辑游戏”就有点荒唐了。
游戏性的先验建构:“投机”成为“规则”和“霸权”
以线上app为载体的线上“狼人杀”社区,普遍对“新人”不太友好。《狼人杀》作为一款聚会桌上游戏,对于参与较少的新人应该不会有太多的要求。其实《狼人杀》虽然比《杀戮游戏》增加了一些规则,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任何人都可以很快掌握并加入游戏。那么,为什么玩家群体普遍“排斥”新人呢?他们的理由似乎很“冠冕堂皇”:“这些新人不懂游戏规则/不遵守”。当然,老玩家提到的新人不遵守的“规则”,并不是手球、界外之类的“游戏基本规则”,而是玩家群体内部经过多年发展产生的诸多“潜规则”。举以下例子:
1.要得到先知,你必须竞选警长,并准确告知所有玩家你在接下来两轮要检查的对象。其中一个对象必须竞选警长,另一个不能竞选警长。如果先知没有竞选警长,或者竞选警长的言论没有遵循上述考察逻辑,那么即使其他玩家选择了一个狼人作为警长,也必须是先知为游戏的失败承担责任;
2.竞选警长可以伪装成先知,但是一旦你声称考察对象没有竞选过警长,你就自动失去了伪装的资格,你的身份要么是真先知,要么是狼人。如果你是一个好人,你必须为此负责。
3.作为一个魔女,第一天晚上一定要救人,否则会被视为没有为善营做贡献,不尊重自己的牌,不尊重游戏。
4.如果你在白天的演讲和投票环节被淘汰,你必须反驳和分析场上的情况才能被视为好人。如果你认命,那你一定是狼人。
……
诸如此类的规则不仅要在游戏过程中“遵守”,更严格地说,玩家在游戏中也必须在尊重和认可上述规则的基础上发言——一旦出现反对上述规则、质疑上述规则的言论,自然会被认为是“不良言论”,地位立即被观众贬低。无数刚入行的新玩家,对这些内部“潜规则”基本一无所知。即使他们知道一些东西,他们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参考,不会效仿,而且他们经常发表质疑这种规则的评论。但是,一旦游戏中出现这种“不遵守规则”的新玩家,其他玩家对它的反应是非常负面的。这些新人会被认为是故意破坏别人的游戏体验,所以被人批评、指责甚至辱骂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这种场景在《狼人杀》多年的开发中不断上演,戾气一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所有玩家的头上。甚至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潜规则”就是新玩家的“霸权”,这也是《狼人杀》不再那么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各种各样的“潜规则”?从理论上讲,这本质上是一种多年游戏经验后的“推测”:因为在玩家看来,只有遵循这些规则,好的阵营才能赢。这些所谓的潜规则,本质上是“趋利避害”的经验总结:先知作为警长,可以让最能看清形势的好人掌握好人阵营的最高票数,从而在投票过程中占据优势,所以先知必须争取警长;因为第一夜狼人自杀的概率极低,所以第一夜救人是善营的最佳选择,所以女巫必须救人;伪装身份的玩家很可能会迷惑其他玩家,所以设定“红线”并突破这条“红线”的玩家必须付出代价;因为被淘汰的人最好澄清身份,以帮助善营分析形势,“辞职”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事实上,这些潜规则最终指向一个核心目标:消除游戏过程中的所有其他干扰因素,确保游戏的核心冲突点在于对“真先知”的辨析,确保游戏以“合乎逻辑的”理性情态继续进行。一旦玩家在游戏中不“趋利避害”,不被个别角色的阵营利益所驱使,游戏就很容易陷入未知敌我的困惑中,从而破坏大家的游戏体验——但逻辑问题是,这些规则的“设定”并不简单明了,对于很多刚加入游戏的新人来说, 他们无法明确建立这些规则和“尊重游戏,尊重自己的角色利益”当然,大部分玩家都尊重自己的角色卡,但这些复杂的潜规则太“防不胜防”,容易做出在老玩家眼中“破坏游戏体验”的行为,从而引发大量不可调和的冲突; 从根本上来说,一个有着无限发展可能性的游戏,为什么要被这些“好人赢的概率最大”的“实证论”所束缚?诚然,如果抛弃这些规则,狼人获胜的概率可能会大大提高,但这个游戏最重要的目标是输赢吗?这些“先验建构”本质上不过是一种为了胜利而“投机”的流行法则。实际上,他们在不断地呈现一种隐藏的意识形态操作:那就是,“狼人杀”必须也将永远是一种“逻辑游戏”。
在这些潜规则的影响下,其实“狼人杀”作为一个社交聚会游戏,从参与者的情绪、心理、语言能力上已经基本被淘汰,呈现出以下机械状态:大家只发表与自己能否获胜相关的言论,然后当大家发言得体时,最终失败的一方一定是因为言论中存在不符合规则和逻辑的漏洞。从而被其他玩家敏锐地捕捉到,以此来区分胜负——这也是很多玩家强调“狼人杀”是“逻辑游戏”,也是“言语游戏”的原因:在他们理想的游戏状态下,游戏的胜负只取决于你的言语是否符合“趋利避害”的原则。你的演讲滴水不漏,所以即使你是狼人,你也配赢;如果你的言论不符合这个原则,那么不管你是不是好人,失败是必然的,你必须为游戏的失败负责。
这是一个把一个聚会游戏,可以多样化,充分展示参与者的自由和不同个性,以参与者获得的乐趣为第一要务,转化为规则直接明确,以参与者遵守游戏规则为评判标准的“竞技性事件”的过程。让《狼人杀》成为“逻辑游戏”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所有超出原有逻辑的玩法和行为都判定为“非法”。所有的改变和乐趣都不再重要。作为一项可以普及的“竞技赛事”,只需要通过判断参与者的发言是否遵守规则来判断胜负——就像足球的规则是球要越过球门线一样,这些“先验规则”的诞生,指向了将“狼人杀”纳入并常规化为一项适合当代商业发展需要的竞技体育的目标——一种由多元走向统一,由生成向停滞的转化。
“逻辑游戏”与“科学主义神话”的内在断裂
似乎可以非常准确地批判“狼人杀”转化为竞技赛事的“现代霸权运作”背后的软肋:首先令人遗憾的一个事实是,如果把“狼人杀”的竞技元素和胜负关系分开提取,如果玩家按照“趋利避害”的潜规则说话,这样的竞技游戏似乎并不“好看”,观赏性也不好。回顾近年来各大网络平台举办的“狼人杀”节目,可以发现,竞争比较激烈的游戏,要么是玩家过于优秀,在大部分观众还没有看清形势的情况下,胜负迅速分出;要么是攻守双方多轮打法都没有破绽,进入了只能靠直觉和盲目猜测的“深推”局面。场面虽然焦灼,但也很无聊,甚至一局三小时,完全没有节目效果。这些综艺节目留下的“经典名局”,往往是基于选手的重大失误,以及不遵守“潜规则”而造成的混乱诡异局面。事实上,将《狼人杀》转化为直接关系胜负的竞技赛事的目标,与将《狼人杀》比赛录制成一档效果精彩的综艺节目是矛盾的,这两种诉求之间是有落差的。如果玩家专注于竞争和输赢,游戏就不好看;相反,即使选手犯了很多错误,甚至根本不遵守“潜规则”,也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节目效果。长此以往,原本旨在推动“狼人杀”竞技的综艺节目,将会被“资深”的狼人杀选手鄙视和抛弃,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综艺节目的录制将会更加注重观赏性不强的竞技维度——节目越来越丑,观众对“狼人杀”的热情越来越低,恶性循环永无止境。
为什么一个竞技赛事刚投入播出和综艺节目录制就能出现如此明显的观众层次断裂?这恐怕必须追溯到上文所说的“狼人杀”作为“逻辑游戏”的逻辑内部断裂,在“猎巫公审大会”的叙事模式下,任何角色或参与者都不可能专注于整个阵营的胜败,也不可能主动为大局做出牺牲。换句话说,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危机下,要求所有人严格遵守规则,纯粹以单一的“理由”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狼人杀》作为一款旨在增强玩家情绪和心理控制力,考验玩家语言掌握能力的“杀人游戏”和“资料片”,采用了类似中世纪“广场演讲”和“猎巫审判”的设计形式,其所有的建构基础都指向了前现代:那么,在这样的叙事环境中,我们谈什么“纯粹的理性判断”和“逻辑”。恐怕只是在设计层面暴露了游戏性与游戏内部构造之间的认识断裂:面对一个必须依靠修辞、情绪控制和心理素质来保证流程运作的游戏,如果所有参与者都像机器人一样尊重一个并不牢固、完全值得依赖的固定逻辑,那么这个“逻辑游戏”的可玩性和观赏性可想而知。
更值得注意的是,玩家通过“趋利避害”总结出一套帮助好人取胜的“潜规则”后,这样的规则潜移默化地实现了游戏本身的塑造和规训,推而广之,实现了老玩家对新手玩家的控制和规训。原本玩法丰富、局势多变的“狼人杀”,被规训成了双方跳先知的赌博游戏,变成了以猜测谁真谁假为唯一目标、以言语质量评判一切的“竞技赛事”——很多“狼人杀”爱好者沉迷其中,却也借此机会自重,向新玩家介绍条款、规则和玩法,从而实现了对新手玩家的强烈控制欲。最终甚至指向了对他人心灵的法西斯式彻底规训——许多不符合“潜规则”的游戏被指责、辱骂甚至攻击,这不仅在“狼人杀”玩家圈子内部制造了一种畸形的敌对氛围,也让越来越多的玩家选择离开,让游戏因为玩法单一而失去了不多的竞争力,更彻底地展现了单一的社会思潮对人性自由发展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
我们遇到的问题是,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同时代表着玩家和资本。在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中,构建了一个超验的“狼人杀”竞赛标准,制造了这是一场“逻辑游戏”的神话。事实上,这个标准无论是外部设计还是内部规划,都具有上世纪以来“科学主义神话”的机制。
现在重新评价《狼人杀》这款游戏,必须回归到它的聚会、聚会游戏的人性,回归到它自由多元的游戏设计内核,回归到真正能“解放”人类思维的情感和语言范畴。虽然在21世纪,判断世间万物的先验科学主义结构的“科学主义”似乎在学术领域消失了,但它似乎仍然“很有活力”。
对此,我们不得不保持警惕,保持一颗敏感而深情的心。
校对:刘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