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乔为什么不被主教练喜爱
他偷了上帝的马尾
因为我想把所有的恩怨都在一生之中解决,所以我不笃信佛教;因为不希望看到坏人也被保佑,所以我不笃信基督教。
如果我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被迫要相信一种宗教来支撑自己的信念,我只能选择巴乔教,我只能信仰一个上帝——罗伯特?巴乔。
拙劣的好莱坞总是给英雄下这样一个定义:粗壮的,粗鲁的,甚者是粗俗的。事实证明,视觉和神经不能决定英雄的概念。英雄可以精致一些,优雅一些,甚至可以柔弱一些。英雄仿佛是寒冬里的梅花,并不是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他,他只固守只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并不是每个季节他都盛开,它只是绽放在最需要他的时刻。就如同潇洒的佐罗闪电一般驰骋在危难时刻,就好似豪迈的萧峰长啸一声奔赴少林。我的巴乔,早已经习惯于从血泊之中拯救自己的球队。
也许你可以叹服齐达内的舞步,罗纳尔多的速度,范巴斯滕的射术,卡洛斯的弧线。他们只是在某一方面达到了极致。巴乔永远不是天下第一,巴乔甚至没有一个世界和欧洲冠军。但有一种数据无法衡量的东西,叫做境界。巴乔的境界,超越了一个球员的界限,超越了一个英雄的他是人间的神,或者是,最接近神,最具备神性的一个球员。
神一样的英雄,和普通英雄最大的区别在于:普通的英雄需要胜利来证明自己,失败会损耗他的光辉;而神一样的英雄即便是失败了,形象也会更加高大。
夸父逐日,精卫填海,他们不会胜利,但他们是无可争议的英雄。一代战神,五丈原上含恨而终;法国天骄,圣赫纳拉孤独归去。作为向天神挑战的,会被人类的极限击败的英雄,巴乔也倒在距离天神一公尺的地方——如同先人一样。如今,老去的巴乔已经不能出现在报纸的头条,已经不能举起什么奖杯,他只能被后辈瞻仰,只能任后人评说。他已经没有力气辩白了……
所有接近于神的英雄,一定是做过一件罪恶滔天的大措施,他们爬到巨人的肩膀上,让自己的起点更接近于天界。诸葛亮为了自己将他的丈人推下悬崖,巴乔为了自己偷走了上帝的马尾辫——我一向如此认为。诸葛亮清楚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巴乔一样清楚偷窃的代价。他们必须背负常人不能承受的心理压力,他们必须达到常人不能达到的事业高度。
意大利人说:“上帝是存在的,他梳了一条马尾。”他们可知道,扎了上帝马尾的人,拥有的只是血肉之躯?
于是难以想象的惩罚落到巴乔头上。16次重伤,任何一个普通球员都会选择退役。由于右膝常年要做手术,导致巴乔右腿比作退场。每次比赛前,巴乔的右腿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巴乔说:“每场比赛我都当作最后一场比赛看待。因为我的右腿随时会断掉。”2001到2002赛季,35岁的巴乔右膝十字韧带撕裂。为了世界杯,他用足球历史上最快的速度康复。陪同他恢复的一名女球员说:“我给很多受重伤的球员作过陪练,巴乔是同我合作最好的,因为他从不抱怨。”但最终,意大利国家队还是拒绝了巴乔。
1994年,意大利的蓝天裂开了。在意大利人焦躁的咒骂声中,是巴乔,默默地修补着意大利人蓝色的梦想。当灾难降临到意大利头上的时候,只有巴乔站在灾难的对面,与命运之神较量到底。最后时刻,这位点球命中率意甲第一的英雄却将平生最重要的一个点球踢飞。冥冥之中,我似乎看到一股神异的力量将应该入网的足球拉向半空。与痛哭流涕的队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巴乔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如同一个向上帝认错的孩子,垂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仿佛他早已预知这结局一般。
赎罪,追求,再赎罪,在追求……
这就是巴乔,这就是巴乔教的教义。
1998年或许是属于法国的。但我仍无法忘记老马尔蒂尼对巴乔进22个球就可以参加世界杯的承诺,以及我清涩的初恋。巴乔在联赛最后一轮奇迹般地实现了第22个进球,我也梦幻般地拥有了一个女孩。
世界杯开始了。巴乔在首场比赛就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虽然他只是一个替补。他仍然能抓住一切机会,在最后时刻做些什么。因为有了巴乔,意大利成为我的最爱。
与法国队的碰撞,是巴乔在世界杯上最后一场比赛。当他替换下浑浑噩噩的队友,面无表情地上场之后,我预感到他会做些什么。果然,当比赛进入令人窒息的进球加时赛时,巴乔获得了全场最好的一个机会,他将球垫向反方向,法国队的守门员已经放弃了抵抗,然而,皮球却擦着门柱飞出底线。
巴乔捂住眼睛遗憾的表情是那届世界杯最让我刻骨铭心的画面。
2002年,意大利国家队主教练违反民意,将巴乔排除在世界杯阵容之外。我第一次站在蓝色球衣的对立面看比赛。当意大利人被顽强的韩国人踢出局之后,我成了全世界最开心的球迷。当我宣泄完自己的情绪之后,仍然难以忘记自己木然看着电视画面的情景。假如,假如巴乔身在蓝色阵营,我仍然会挥起蓝色手帕为意大利加油。
同年,远方的女朋友背叛了我。我依稀又看到自己拿着电话听筒右手摸着脑袋,思索半天却无言相对的情景。
从此之后,就如同仇恨意大利队一样,我把爱情扔进垃圾桶,时不时地将它翻出来狠狠践踏。
巴乔在得知自己落选国家队的时候说:“我还有2006年的世界杯可以等待。”
本来,我也不忍将爱情之火浇灭,心底是留了一丝希望的。
巴乔说:“无论在哪里,无论有么有我参加,意大利都是我支持和钟爱的球队。我永远为意大利祝福。”
本来,我也是将她美好的形象藏在内心深处,默默为他祝福的。
巴乔老了。他的马尾仍在,可他的头发已经陡然生出一丝苍白。我的心也死了。回忆和主角还在,只是前路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猛然间听说巴乔进了第200个球的消息,我竟然如此麻木不仁,就好像一边打游戏一边在电话应付女人一样。似乎世界上已经没有东西能让我动心了。
2004年4月28日,意大利再次向巴乔发出了召唤。意大利同西班牙的友谊赛,将是巴乔身披蓝色战袍的绝唱。
突然情绪有些激动,眼神有些凄迷。拿出久久不曾挥舞的蓝色手帕,已经是褶皱不堪。即使巴乔忘记了意大利,意大利难道能忘记巴乔么?
于是我最后支持意大利一次。从4月28日之后,我仍将意大利视为最讨厌的球队。久仰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女朋友,我同样不能忘记意大利对巴乔的伤害。
巴乔最后的赛季就要结束了,我最后一份爱情也到来了。巴乔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让我激动不已,巴乔教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让我信奉。在坚硬的柏油路上,我学会一种感情脚麻木。在冰冷的独木桥头,我悟出一种智慧叫冷静。
我无法像巴乔那样痴心不改,无法向巴乔那样坚强不屈。我无法将执着当成事业,只能将执着当成梦想。
4月28日,我将揣着蓝色手帕默默地看完巴乔最后一次演出,然后转身离开,将过去种种全部以往,将蓝色手帕一起在街头。
有新的球星让我支持,有新的女孩让我疼爱。世界没有天荒地老。
数年之后,假若我的小孩也喜欢足球,我一定会告诉他:“在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个球员叫作罗伯特?巴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