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活的大永顺帝国
大永顺帝国是湘西自治州八县的县城,人口仅次于州府吉首。在吉首西站坐55元的大巴,在车上体验怀旧的皮革味、呕吐物和烟味,三个小时,包括从芙蓉镇到大永顺县城的一个小时摇车。欢迎来到伟大的永顺帝国。
我这一代人,不管是习惯还是玩笑,几乎每个永顺的孩子都会亲切地称之为大永顺帝国,而那些试图否认帝国荣耀的人,往往会被别人真诚而善意地邀请到巷子里来和我们说话。
这里,是我的家乡。
2012,帝国成功招商,某集团一期投资十亿进行旧城改造。第一件事是拆除旧政府大楼,重建商业街。定向爆破那天,政府大楼周围人山人海。永顺一中的学生率先鼓掌欢呼,整个人群洋溢着祥和的喜悦。
一年后,新的政府大楼竣工了。楼前全长四公里四车道的南山路,投资6200万元,成为中学生理想的摩托车训练基地。在这里的午夜,摩托车一个油门可以拉到120。
而在2021年的这个晚上,我从一中旁边的家出发,花了一个小时,在帝国内部走了一周。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夜市摊、网吧、酒店、成人用品店,此时还在营业。
一圈下来,一个* * *经过了二十五个夜市集合点,一个很早以前就叫的咖啡馆,两个成人用品店。路边很多建筑在施工,沙堆直接堆在路边。我脱下鞋子,把里面的沙子倒在一根电线杆旁边。街对面的另一根电线杆旁,一只狗抬起了后腿。
从十字路口看,永顺是最繁华的地区。有两个苹果,两个三星,一个oppo,一个BBK和一个华为。在Apple Store,淘宝旗舰店卖5999 128GB iPhone 13,售价6999;在华为专卖店,淘宝旗舰店卖4999 128GB华为Mate 40,售价5988。三年前,我花50块钱买了一根华为typeC数据线,当时在淘宝旗舰店只卖29。
以旧政府为核心的商业圈,每晚都保持清醒。200米内路边有20家宵夜摊,11家网吧,3家台球厅,7家奶茶店,一家德克士,一家咖啡馆,一家KTV。县城著名的红灯区坡子街也在这里。猜猜有多少小旅馆?
中间是全市最好的酒店,猛洞河酒店。酒店标间221晚,大堂挂着北京、上海、巴黎、伦敦、迪拜的时间。
这十一个网吧距离县城最好的中学永顺一中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在一中读书的时候,我和基友周三下午下课就冲到学校门口,把垃圾桶放在校门警卫外面,在网吧玩了两个小时DNF(地下城与勇士),出来买了两个蛋糕吃,回学校上晚自习,路过学校门口就把垃圾桶拿回来了。如果老师问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迟到,他会回答他出去倒垃圾了。
那时,我是我们班的班长。每次自习课班主任打电话来问班纪,我都跟全班说班主任打过电话。然后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我跟老师说,上课很安静,大家都在学习。然后老师满意的说“好的,好好学习”,同时电话里传来画外音:“两万,碰”。
挂掉电话,继续在班里两桌斗地主,两桌炒金花,每天桌面几百流水。不打牌的人聊天,不聊天的人睡觉。下课铃响后,班上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冲向了网吧。
现在,他们在经典碰撞麻将馆的麻将桌上,一天跑千水。
然而,与部分学生麻将桌上每天数以千计的流水相对应的,是另一些学生的极度贫困。永顺一中的初三学生在读高中时,可以报考吉首市市民中的扶贫政策班宏志班。这个班的学生每月可以从国家获得300元的生活补贴。一些学生每月只靠one hundred and fifty元生活,剩下的one hundred and fifty元寄回家补贴家用。
看完这个,有谁可以去知乎帮忙提个问题:住one hundred and fifty元一个月是什么体验?
很多时候,即使是填写资助申请表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也会难倒一大批困难学生。有一次,一个亲戚带着孩子来我家串门,就是为了帮我父亲填“洪智生家庭情况调查表”。写完这篇文章的早上,我刚带着一个远房的哥哥去政务中心帮助县里的贫困新生。
很多时候,甚至是送给他们的帮助,都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
与此同时,宿舍里也一直有同学骂骂咧咧,因为他的资助人当月没有及时给他钱,导致他没钱上网打游戏。
让人惊讶的不是贫富差距,而是贫富同质化。
网吧价格周一至周五2.5元一小时,周末3元。所有网吧的座位加起来几乎是全校学生的座位。在这里,最受欢迎的游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从DNF(地下城与勇士),CF(穿越火线),樊棋到LOL(英雄联盟)。打开任何一家网吧的门,一半以上都是打游戏的学生。最豪华的网吧旧金山,即使在学生回国的暑假,也是日夜爆满。
半数以上的网吧不需要提供身份证就可以进入。
半数以上的网吧不安装微软office办公软件或Adobe Photoshop等设计软件。很多人从四五年级到整个初中都精通网游,却没听说过C++。
但是他们听说过JAVA,因为在非智能手机时代,很多手机游戏打开都会出现JAVA的logo。
同时全县有三家书店,最大的高峰书店占据了全市大部分市场份额。书店有三个房间,一个卖小说,一个卖初中教辅,一个卖高中教辅。主要消费者是学生。他们可以在这里找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郭敬明的《小时代》。
这些学生,以及他们的父母,是老政府商圈20个小吃摊的主要消费者。少年们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讨论着今天的五杀。他们的父亲通过喝酒和吹牛来谈论世界政治局势、中美关系和国家发展。他们说起国家领导人,语气就像在说自己的亲人。
有一次,当地一所顶尖中学的校领导在酒桌上拿着手机,给在场的所有人转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内容是天津爆炸背后有一个超级大国,目的是炸毁天津的超级计算机天河一号。
他们不仅分析世界的兴衰,也分析地区的发展。说到永顺教育格局,他们说虽然今年横扫了自治州文科生状元,考了清北四科,但形式依然严峻。原因之一是县城中学太少,农村学生进城太多,资源严重不足。同时,青年教师太少,发展潜力堪忧。
忧国忧民之后,结账去打麻将。
麻将也构成了所谓坏学生的典型一天:他们中午12点起床,在最好的经典台球麻将馆里度过下午。他们在外面打台球,或者在楼下的雨林网吧LOL,或者在房间里和女朋友打麻将。
经典碰撞的1号台球桌上,常年玩游戏,100元一套。传说中的永顺第一枪会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出现。打完三盘,他会赢300元,留下三条烟。
其他桌子一般都是朋友的办公室,输的可以结账。有时候我会赌一瓶五块钱的红牛,因为红牛是这里最贵的饮料。或者二十五块钱一包的金芙蓉王。而球员自己也经常吃72包烟和世界。之前基友给我递烟的时候,我问基友多少钱,基友说三块钱一支,我说我不要。一秒钟后,我意识到是三块钱一片而不是一包,我赶紧接过来。
有一对高中情侣,高中毕业就结婚了,因为孩子是高二生的。所以人们可以看到,在麻将桌上,一个小屁孩粘着一个快二十的姑娘。女孩烦了就喊找你爸爸。然后这个小孩走到桌子的另一端,粘着一个快二十岁的男孩。男孩觉得很无聊,说:"去找你妈妈。"
七八点,麻将桌上的赢家付清麻将和台球的牌桌钱,请客人到小吃摊。五六个人吃了两碗肉丝炒饭,两碗面,一串30块钱,五条烤鱿鱼,五瓶王老吉。
如果我在的话,那就是五瓶王老吉,一瓶旺仔牛奶。
宵夜的时候,大家讨论驾照考了几科,驾校师傅怎么样,花了多少钱。同桌拿到驾照的朋友告诉我,他考了两次复试,花了8000多块钱。另一个每次考试都打电话给熟人托关系,最后花一万多买了个驾照。当我问自己要不要学开车时,另一个同桌极力推荐我去北京学习。海淀一个驾校3500,我好好学就能考驾照,免得给这边的师傅送烟。
而100米外,坡子街酒店门前的灯光呈现出淡淡的红色。
同桌的人跟我说,那里的市场价是151倍,但是很多内容不包括在内。夜间套餐等增值服务需要自己协商,价格面议。他去北京读大学的时候发现,由于微信摇一摇、陌陌等社交软件的普及,这个行业受到了很大的挫折。他走遍了北京15条地铁线的每一个车站,只在燕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因为这种需求是刚需,在北京的高档会所也有熟悉的身影,但价格都在一万以上一晚,所以他会选择坐飞机回家。往返票才2000。
我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另一个同桌的人说他现在手机里还有两个电话号码,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我们来吃一口王老吉。吃完这顿饭我们就回热带雨林网吧通宵LOL,15元一晚。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网吧通宵玩电脑是指熬夜,不是熬夜,因为熬夜是酒店的说法。
以前热带雨林网吧的机器坏了,LOL卡了。据说一个风云人物在“烂友团”(方言,指一群不好学的学生)砸了12345号电脑的鼠标键盘后,网吧老板终于换了网吧的整机。机器做好以后,生意翻了一倍,老板很高兴,风云人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玩游戏,不用敲键盘了。这个时候他就不用在网上花钱了。有时候他会开一瓶红牛,再拿一瓶。他想了想后觉得有点尴尬,于是告诉老板他不需要再来一瓶了。
他脖子上的金链在闪烁的屏幕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在想,如果我高中没出国读书,大学没考上北大,我现在一定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他们中的很多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我的好朋友,无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阶层如何。
他们中的许多人比北京周围的许多人更幸福。
这一切让我觉得自己活在一个神奇的现实中。
后来我回家,粮食局商业街门口有四个女人。三个女人扶了一个,被扶的那个吐的一塌糊涂。空气中弥漫着赖茅和眼泪的味道。吐完了,继续哭。
旁边的KTV里,情歌日夜不断。
小吃摊和KTV会持续到一两点,然后慢慢散去。这个时候在网吧通宵的人一般都会睡午觉,包夜的人也在这个时候睡觉。
南山路桥的路灯也在这一刻熄灭了。抬头望去,满天都是星星。
往下看,好像是一片沼泽。
帝国终于在这宁静的午夜歇息了,雾也没了,月也没了。蓦然回首,猛洞河潺潺,坡子街灯火阑珊。
第二天早上,一切从平静中醒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脏兮兮的水沟里的呕吐物和黑暗角落里的用过的针头默默诉说着昨夜的故事。
曾经,我觉得这个小城正在陷入泥潭,只剩下空虚,浮华,放荡。但是,城市的浮华终究是人的浮华,喝酒吹牛的男人,吃喝赌博的少年,路边呕吐哭泣的女人。看完这些,人们总想问,这些浮华的表面背后是否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后来我终于慢慢发现了混沌中隐藏的秩序。
也许这个伟大的永顺帝国,作为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只能选择性地、致命性地容纳所有普通或空虚、浮华或放荡的底层民众。在这个国家最贫穷的地区,贫富差距惊人,不亚于任何一个超级城市。似乎人们安于平庸,纵情声色,无论贫富。
或者说,那些外地人只是看到了这浮华的外表后,就简单粗暴地一棒子打死了这座城市,让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们无法自拔?
还是这里的人根本不想自拔?
还是想自拔却没力气帮忙?
看不到,想不到,不知道。
或许,只有了解了人性最基本的需求或欲望,了解了贫穷之所以贫穷,贫富差距,贫富同质化,了解了这浮华背后最基本的原则和规则,我们才能了解这座城市。
而这个小镇只是中国千千成千上万个五线小镇中的一个。
然而,两个月前,这座小城刚刚为该县老司城考古文化遗址成功申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总投资4.5亿元的遗址公园正在建设中。同时还有总投资40亿的芙蓉镇生态旅游建设,32.9亿的生物质发电厂,5000万的页岩气开发,两条高速公路,7条普通公路等一系列大型工农业项目和城市基础设施。一年前的车摇体验也成为了历史,现在在平坦宽阔的高速公路上,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吉首。在政府信息公开的网站上,人们看到了各种项目创造的无限光明的未来。
你也能看到这个未来吗?
一个小小的个体,在走过这宏大的叙事之后,似乎只能深深叹息,点一盏芙蓉王,不思泥淖,通宵观星河。
在伟大的永顺帝国,在灿烂的星空中,你也能看到未来吗?
又是一个晚上,在大永顺帝国,明亮的星空下,一个学姐问我有没有看到流星。
没看到,没想到,不知道。
我只知道也许做点什么更重要。后来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在高中母校门前开了一家书店。
开学典礼上,师姐说我们要在泥地里种星星。
而现在,又是一个夜晚,我在大永顺帝国的夜晚写下了它的故事。
此时此刻,在沼泽中低头仰望布满星星的天空。
这里,是夜晚的大永顺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