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篇文章叫苍蝇。

苍蝇(小说)

裴志海

一个

天气像一个浸泡在唐诗宋词里的忧郁女子,伤心地哭泣。已经半个多月没下够雨了,已经淹了我们的战壕。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满意。每天都有人死去。有的尸体找到了,有的却找不到。他们躲在水里,使劲喝着浑浊的水,直到浓得像牛一样。直到那时,它们才浮出水面,浑身长满了长尾巴的蛆。到处都是长尾巴的蛆。晚上睡在海沟边上,钻进头发里,钻进耳朵里,有时还拱进嘴里,好像人家很喜欢。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恶心。

雨一停,战争又开始了。那些炮弹没有和我们商量就从山上落下来了。我怕我们不知道,远远的他们就开始吹口哨了,带着家乡的唢呐音。我认为这音乐不错。我歪着头,把耳朵伸出战壕听了一会儿。排长拉着我,把我按到战壕边上,把我的脸贴在泥上。有一条长尾巴的蛆,我的嘴几乎碰到了它。一点都不好玩。排长生气地问我:“你想死吗?”

我刚想起来我们现在在打仗。当我想到这是一场战争时,那些炮弹的声音听起来就很难听。他们像狗一样叫。恐惧和夏天的寂静让狗像大锣一样吠叫。那些狗倒在地上,地上全是弯弯曲曲的壕沟,壕沟里全是水,淹没了它们的胸膛。他们的声音突然被水淹没了,像闷屁一样,一点也不嚣张。但是有些人仍然害怕。我看到我们村的张三生在炮弹快要落下的时候,突然把怀里的枪扔掉了。一个鱼跃跳入水中。他以为自己躲在水里,所以贝壳找不到他,但是贝壳跟着他进了水,把他拖出了水面。他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个难看的跟头,一条腿倒在我们面前,连裤子都没穿。我咽了一口口水,他的腿比我老婆的还白。

我只是躺在战壕边上,手里拿着枪,想念我的妻子。

我觉得这个女人根本不爱我。我当兵离开的时候,她抱着孩子在村口给我送行。我以为她会舍不得我走,会流几滴眼泪来感动我一会儿。谁知,她很开心,觉得当兵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值得庆祝。她的脸上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花,嘴角像破碎的微笑一样闭不上。她一直从我们家追到村口,不停地对我说:“爸爸,你在部队要努力,争取早日拿回立功的喜讯!”她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答应了她,但他们没有放过我。它们在那里嗡嗡作响,让我患上了中耳炎。有半个月的时间,耳朵里总是流出黄色的脓水。我当然不会怪她。她什么都不懂。这都是我们的区长刘玉柱造成的。他能用嘴说话,把死人说成活人,这点你不得不佩服。我根本不想当兵,但在他口中,我成了典型的志愿兵。刘长庚人受过教育,他们是制药公司的学徒。他们也主动当兵,保卫胜利果实。你们贫下中农不是更配当兵吗?那是什么思想觉悟?和别人比,你分了土地和地主的动产,政府让你过上好日子。你好意思参军吗?你忘恩负义吗?他说了很多遍,区里的干部也学了。后来动员别人当兵的时候,他是这样说的。时间长了,连我都有点怀疑。

敌人发射了很长时间的炮弹,但我们没有理会。后来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开炮了。

我们晚上开始玩。没有人能隐瞒这一点,所以我们一冲锋,敌人就知道了,他们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子弹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翅膀像刀片一样,把树枝和耳朵都割下来,有时候还会在脑袋上钻个洞,把白脑浆都弄出来。这些苍蝇特别喜欢血,落在身上能咬出一滩血。我得小心他们。

整个战场非常漂亮,到处都是敌人的掩体。从远处看,它像一颗掉了一地的星星,正在慢慢靠近。眼前有火焰呼啸,不如星辰。我们没有重武器,只能用炸药包把它们一个个炸掉。我们躺在地上,泥巴乱飞,一片泥巴还贴在我脸上,暖暖的,有弹药味。我把它们从脸上摘下来,于是我抬起头,看到我们的一名士兵带着炸药冲了出来。仅仅过了一小段距离,一颗炮弹落了下来,引爆了他手中的炸药。一声巨响让我们耳朵发痛,什么都听不到。我们看到那个士兵变成了一团浆糊,全身都碎了,冲向天空,然后像雨点一样落下。连长着急了,让工兵继续往上走。一包烟还没来得及买,就死了20个人。这是我第一次当兵打仗,但是有点害怕。当时是夏天,但我还是很冷,拿着枪一直发抖。那一刻,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大家都冲上去的时候,我赶紧站起来,和大家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我们A团还能打,很快就到了半山腰。我们连队继续像蚯蚓一样拱着前进,沿着那些陡坡抓着一点小草或者树根,后面的人撑着肩膀或者头一寸一寸的往上爬。我在爬。虽然感觉有东西滴在脸上,还是伸手摸了摸。它是湿的,闻起来有鱼腥味。借着火光,里面全是血。我迅速抬起头。那是一个受伤的敌兵躺在山梁上,头耷拉着,肠子滑出挂在外面,鲜血淋漓。他还没死,扭来扭去用手拿肠子。看起来很搞笑。和我一起当兵的刘长德举起了枪,我按下了他的枪。他没死更好。如果他死了,那就更难看了。我不想看到他丑陋的脸。我向前爬了两次,烟呛得我鼻子发酸,喉咙发痒,就倒在地上咳嗽。排长爬到我跟前问我:“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我朝他点点头。就算害怕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怕不怕,只是浑身发抖。我已经聚集了我所有的力量,甚至我的脚趾和头发,但我仍然不能控制它,我的整个身体还在他妈的颤抖。我想哭。他们根本不听我的。

连长领着我们,用手榴弹开路,不停地投炸弹,最后打下了两个山头。此时天已破晓,敌人开始反击。

我们一下子傻眼了,就连上了,其他部队没追上。可能是天黑了,他们没找到路。谁知道呢?我们只剩下30到40个人了。可怕的是我们身边有20个犯人,让人头疼。你必须去战斗,去看那些囚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时间?连长想出一个主意,说,找两个战士看着,把他们和枪分开,背对着我们一起蹲下,不许动。他刚说完,敌人就冲进来了。他们从山上冲下来,不时滑稽地坐在地上。当他们起来的时候,他们向我们扔东西。我以为是他们从地上捡的石头,结果是一排排手榴弹。他们活蹦乱跳地滚下来,我们忙着趴在战壕里。当我们再次站起来时,我甚至看到他们的脸在头盔下颤抖。他们的脸和我们一样疲惫,但他们的眼睛充满了杀气。他们跑着,用枪射击,他们的枪闪着丑陋的火焰。我甚至听到他们大声喊:“活捉!”

排长急了。他突然跳出战壕,拿起一挺轻机枪,站起来开枪,打倒了几个敌人,但他一下子把他们都吸引过来了,敌人的子弹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刺痛了他。他摔倒在地,滚进了战壕。他肩上一个长长的公款包掉了,滚了一地,落在我脚边,两个都被子弹打偏了。我爬过去把他翻了个身。他的肚子上满是弹孔,至少有十几个。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溅在我脸上。我感到像被虫子咬了一样痛苦。我赶紧对连长喊:“排长死了!”连长冲我吼回去:“死了就死了。你他妈的叫什么?”?打击敌人!“我刚拿起枪,子弹又飞过来了,打在我耳朵上,让我耳朵嗡嗡作响。我非常生气。我拿起步枪继续射击。我机械地推了一下枪栓,用力扣动了扳机。我什么都没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是大事,我会死的。我一定是杀了人,因为我亲眼看到几个敌人倒下了。他们一头栽倒在地,头盔像西瓜一样滚落下来,其中一个甚至滚到我的脚边。我咽了口唾沫,要是它是个西瓜就好了...

我刚把视线从西瓜上移开,突然听到耳边几乎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躺在我旁边的一个士兵把头向前一磕,整张脸陷在泥里,血从后脑勺涌出。我转过头,看到20多个国民党军的俘虏不听我们连长的话,明确叫他们不要动。他们可能没听到,也可能是故意闹事。他们不仅动了手,还把看守他们的两名哨兵刺死了。这个真的很头疼。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抢枪,其中两个人正用哨兵枪向我们射击。其中一个正用枪瞄准我,黑洞洞的枪口几乎顶在我的额头上。这么近的距离,他像狼一样张着嘴冲我吼,五官扭曲在一起,狰狞可怖。我眼前发黑,头在抽搐,全身发冷,像在发抖,牙齿格格作响。这一刻真的想到了老婆儿子。他们在我眼前晃动。儿子伸出小手,抓了一把月光,冲我傻笑。我不恨我老婆送我去部队的时候没有哭。我想哭,就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刺痛了我的眼睛。谢天谢地,谢玉菩萨皇帝,士兵的枪没子弹了。他扣动扳机两次,但只有两声嘟嘟声。他的脸色也变了,惊恐地看着我,我僵在那里。如果我是老兵,他会死的。我手里有一把开着刺刀的步枪。只要把枪口转过来,用刺刀捅一下,或者轻轻碰一下扳机,他就完蛋了。他肯定会感谢菩萨感谢玉帝,因为我完全忘了拿枪打他,慌慌张张踢他。那一脚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踢在了他的腿上,他一下子向后倒了下去。战壕几乎被炮火夷为平地,我撑不住脚,滚下山坡。我真的是无意中滚下来的,但是别人以为我要跑,别人也跟着我往山下跑。太好了,我们连都跑下来了,连战斗力那么强的连长都没办法。他向天空开了两枪,也没有阻止。我一看到就从地上爬起来,和大家一起匆忙跑。那些刚参战的连队,一看到我们下来,也都跑了。我的本事不小,把整个A组都搞垮了...

领导带着一群比他年轻的领导来看我们。他们也漂浮在水中。长尾蛆不会因为是领导就放过他们,但领导都是好的。他们只是把那些长尾蛆撒在水里,不像我们,把他们烦死了。不管是谁爬到我们身上,我们都把他们掐死在战壕里。我手指上有老茧。

首长没有责怪我们,也许敌人真的太强大了,他叫我们好好休息,援军正在路上,等他们到了,那些敌人就完了。他们讲完后,冲我们笑了笑,亲切地问我们是否习惯了。你觉得苦吗?我们都大声说习惯了,一点都不苦。

人一闲下来就变得暴躁。想起半年前,我按照刘老板的指示去省城送钱。

当时我在镇上的“刘记药店”当学徒。店主姓刘。他和我父亲是结拜兄弟,他们让我在药房工作。平时他们教我背一些汤歌,把脉,这是要学的技能。乱世,我有能力吃饭。我有点文化,跟这个刘掌柜学的。我将永远感谢他。我也感谢楼主欺负冯寿儿。村里土改的时候,冯寿家的东西都分了,一张八仙桌,一头牛,五亩地也给了我们家。牛刚和我们家分开的时候,他觉得我们家穷,不想和我们住在一起。他有一次用头把我爸从天上撞了下来,差点把腰撞断了。我爸爸不得不打电话给监狱长刘玉柱做他的工作。刘玉柱掐着腰站在它面前,挥着手说:如果你不老实,就像冯寿儿一样被枪毙。冯寿儿在大背坡脚下被枪杀时,牛正在旁边吃草。它见证了冯寿儿是如何被刘玉柱射杀的,它是诚实的。

我们枪毙了地主恶霸冯寿儿,我们村的年轻人都想当解放军。我们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分了。按照你的理解,我们应该过上好日子,但是我告诉你,你们都错了。反而这一生提心吊胆,总怕* * *走了,冯寿儿的两个儿子回来找我们算账。他的两个儿子都很能干,家乡到处都是传说。二少爷冯治安也是国民党军队的连长什么的。解放军再来征兵的时候,和地主斗争的都想当兵。他们怕冯寿儿的两个儿子回来找他们算账。当刘玉柱来动员我去当兵时,我什么也没说。我结婚才一年,老婆刚生了个男孩。她仍然很棒。我在战壕里泡了半个月,腿才白。她不用泡,身体很白。而且我家从冯寿家得到了一张八仙桌,一头牛,五亩地。我们没抢,国民党叫回来还给他们了。不难。从村东头拉到村西头不累。刘玉柱动员了我很久,但我就是没有答应他。最后他只好失望地站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像牙疼一样,一个劲地说我是木头脑袋。我有点内疚,摸摸我的木头脑袋只会对他傻笑。当时就想着学个药店的手艺,以后开个药店,让他们母子俩过上好日子。

但世事难料,局势越来越紧张。国民党军队离我们越来越近,到处都是战争。战火纷飞,谁也不敢出城,但药店有一笔钱给省城一家倒卖药材的商号。我们的店主刘是一个非常有信用的人。他必须按时把钱交给别人,所以他让我去送。发了几次,已经很熟悉了。按道理,这没什么,但刘掌柜不放心。他让我把棉袄拆开,把银元缝进去。我也觉得他是在脱裤子,在不必要的放屁。事后证明,他很有智慧。多亏了他的所作所为,要不是这样,钱早就被拿走了。

到了省城门口,那里已经站上了国民党军的岗哨。我以为和自己无关,就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谁知,被别人拦住了。他们挥动刺刀,刺得我眼睛疼。他们盯着我,问我从哪里来,在城里干什么。我说我从哪里来,但我没说我是来送钱的。真是一团糟。如果他们把钱拿走,我就不能回去工作了。要是刘掌柜以为是我的,我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何况黄河离我们还远着呢。我只是扭过头,漫不经心地说想在城里找个苦力。谁知道我说什么,人家脑袋转的比我快,就说,好,好,我们只要苦力,那就在那干吧。

他们抓到我在一队身强力壮的男人中间,他们为他们挖战壕,建碉堡,当苦力。我在那里工作了两个月。这真的不是人类的工作。他们不是正规军。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白天和晚上,他们吃半生不熟的玉米面包,喝用腐烂的卷心菜叶煮的汤。如果你用这种食物喂猪,它们会杀了你。我们猪狗不如,不但不敢咬,连屁都不敢放。我们住在一所破旧的房子里。我们可以从屋顶上看到星星和月亮。到了晚上,它们眨着眼睛嘲笑我们。我们无能为力。如果下雨,那些雨滴就会像逃难的灾民一样涌进我们家,让我们睡不着,只能靠墙睡。后来我学会了站着睡着的能力。我可以在战壕里泡半个月,出来的时候眼睛能发光,精神饱满,这就是这个时候打下的基础。但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总是有死人。你只是遇到了几个人,他们说死了就死了。生离死别总是不舒服。短短两个月,100多人的壮丁队伍,因为生病、逃跑、疲惫,损失了将近一半。他们仍然不放过我们,他们剃光我们的头作为一种标志。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们的头皮都是闪亮的。如果我们要在晚上逃跑,它们也是明亮的,所以人们很容易瞄准射击。我们必须停止逃跑。挖完壕沟,修完碉堡,我们想,该回家了,谁知道不是?给我们每人发了制服和枪,说要编入军队。我想已经结束了。我不是解放军的士兵,但我是国民党军队的士兵。看来这辈子不想当兵是做不到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当解放军了。我当解放军的时候,刘掌柜不让我来省城送钱,我就不用再当国民党军了。

在我们正式编入军队之前,国民党军的军官会来看望我们。没想到我们村的恶霸冯寿儿的二儿子冯志安也在那个部门。我至今不明白他当时的立场是什么。不管怎么说,他很有威望。他戴着白手套,擦亮了鞋子,可以当镜子用。我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要不是我按了,它就跳出来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他一定认识我。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一起玩。当我们玩过家家的时候,我们都努力成为王二妮的男人。我还打了他一顿,他的鼻子流血了。我希望他现在会忘记这件事。他十五六岁就离开我们村了,听说他也去了黄埔军校。我紧张得满手是汗,后背像蚯蚓一样爬行,却不敢动。我站直身子,热切地看着他,下定决心。他父亲被村里土改工作组枪毙了。他会因此恨我们所有人吗?虽然我和父亲在斗地主的时候都是随大流,从来不打不骂他们家的人,但是他不知道,如果他恨我,我就弄巧成拙了。我反复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管是福是祸,我认了。当我耐心等待他们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突然从队伍中跨出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急忙叫道:“二少爷,我是我们村的刘长庚。你还认识我吗?”

那群人站在那里,随行的壮丁头领怒视着我。眼睛像子弹一样乱飞,想开枪打我,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继续摇着他的胳膊说:“二少爷,你不认得我了吗?”

二少爷是个好人。知道他在这样的场合不能对我说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嗯,以后在队里好好努力,会有前途的!”说完,就擦着我的手走了。

我的头嗡嗡作响。我想我完了。人家出来六七年了,可能早就把我忘了。他们怎么会记得我是个普通人?只要记住,人为什么要救你?因为它来自一个村庄?但是你分了人家的土地,分了人家的动产,还枪毙了人家的父亲。你小时候和他一起抢女人,把她们打得鼻血直流。他们没有问你任何事情,已经够慷慨了。要不要救你?有段时间,我甚至恨自己被附身了。我怎么会动让他救我的念头?谁知道我真的错了,冯治安真的救了我。他叫人第二天去健全队接我。他在村里问了许多问题,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说:“二少爷,我们家共用一张八仙桌,一头牛,五亩地。你要是回家,我们就还给你,我们不要了。”他仔细看着我,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挥挥手说:“这和你没关系,你不懂什么...送给家人,你就可以拥有了。”然后他问我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孩子。我全都回答了。我说我和王二妮结婚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总怕他想起小时候我打他的那件事。谁知道他真的忘了,甚至连王二妮也忘了,再也没有问过她。现在我又有点生气了。他在大城市呆久了,见过很多漂亮的姑娘,连我们村最漂亮的王二妮都看不上我,他当然看不上我。他问我想不想当兵,我摇头说不想当兵。我想回家。王二妮刚刚给了我一个孩子,我必须回去照顾他们。我又特别提到了王二妮,但他还没有问她。他让我脱下国民党军的军装,给我几个银元做盘缠,叫我赶紧回家,说省城这边可能要打仗。我激动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我没有责怪他忘记了王二妮。我甚至忍心向他下跪磕头。谁知他不愿意别人给他磕头,伸出白手套拦住我,说,别这样,我们都是一个村的。当然,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帮忙。我哽咽着说:二少爷,你的大恩我不会忘记,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当时就想,我穷,没办法报答他。如果有一天他想要我的命,我会给他。真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样的机会是不可能的。他在国民党军队,我在解放军,我们没有机会在一起。这样其实更好,我不用把命给他,别人也不会说我食言。

我回来后成了一名解放军。他们这次是认真的,不像上次,是自愿的。如果你愿意参加,他们会戴上大红花,敲锣打鼓送你去部队。这个时候就该做思想工作了。区里的干部整天缠着你,像影子一样跟着你,连上厕所都跟着你。还不算太臭。我劝你赶紧参军,保卫胜利果实。很多人受不了折腾,报名参军。除了参军,我别无选择。再说,国民党军队迟早会来找我们的。他们来了也会把我当壮丁抓,更别说把我当人了。我真的还不如当个解放军。

于是我戴上了一朵大红花,是纸做的。区里的干部说,那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你一定要向他们学习,甘于割衣,敢于打倒皇帝,消灭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我很震惊。我看着大红花,一夜没睡好。我心想,别用我的血开大红花。我想活着回家。

我们志在必得,上级又调了两个纵队,终于把仗打下来了。

整个战场一片混乱。一座曾经有树有草的好山,现在连一块完整的草皮都没有,只有一块烧得像焦炭一样的树桩,只有一堆堆燃烧的火苗。还有那个集镇,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子。敌人是政府军。我们包围了他们半个多月,但他们拒绝投降。我以为他们的生活很好,但是比我们的还要苦。他们的壕沟里全是死尸,因为一直下雨,壕沟里也和我们一样积满了水。他们的地方还很小,尸体堆在壕沟里,被雨水浸泡,完全腐烂,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成群的苍蝇在上面嗡嗡叫,水很长。我捏着鼻子,不敢看,也不想闻。每个人都知道它很难闻。

一跨过臭水沟,我就看到了我们村的二少爷冯治安。他的头还好好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的血液凝结变黑了。他差点被炮弹炸飞,整个胸腔都没盖,内脏都出来了,腿从大腿根部被炸掉了,也找不到扔的地方。他是我的敌人,我应该高兴。我努力张嘴想笑,可是嘴张着,却比哭还难看。它并不快乐,但我的心脏像被一堆长尾蛆咬了一样糟糕。我以为我是铁石心肠,但它不听我指挥,只是让我想起他在省城救了我一命。想到这,我铁石心肠软化了,四处张望,犹豫要不要处理他,至少先找个地方埋了他,万一他老婆儿子将来来看他,也有个地方。我往前走了两步,刚一弯腰,他身上的苍蝇就嗡嗡地飞了起来,都亲热地跳到我脸上,身上还带着他身上腐烂的黏液。那股腥臭味一辈子都忘不了,想起来就不想吃。我觉得恶心,跑到一边,吐了起来,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还吐出了黄色的胆汁。我一蹲在那里呕吐,可怜的中农的意识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我又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不管谁赢谁输,让我们快点结束这场战斗。你想想,就像冯志安,我们本来是一个村的,小时候一起玩,现在他死在这里,还是我们杀了他。我摇摇头,试图把我的意识抛向天空,让它升得更高。但是我怎么也甩不掉,还是粘在地上。前几个月在省城总看到二少爷。当时他戴着白手套,鞋子擦得锃亮。他是如此的干净和英俊,但是现在他满身都是苍蝇和蛆。我越想越难受。我因呕吐而头痛...

我靠在一把冰硬的步枪上,艰难地转过头去寻找其他兄弟。

我特别佩服那些老兵。他们在战场上四处游荡,没有遇到任何问题。有时他们甚至挥舞步枪驱赶苍蝇,用刺刀捡起敌人身上的胶鞋,在附近的水坑里洗干净,然后直接穿上。我们连长也很厉害。他走过来,皱着眉头冲我撇了撇嘴,说:“你这个新兵,你怕死人,你他妈的真没出息!”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我头晕目眩,他的身影在颤抖。他不理我,低头看着冯治安,用刺刀挑起胳膊上那块还沾着腐尸的手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了。虽然我是新兵,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但是我还是怕别人看到我这样嘲笑我,所以我跌跌撞撞的从那里走了出来。奇怪的是,那些苍蝇一直在追我。也许我也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它们嗡嗡作响,一个接一个从烟雾中冒出来,一个咬着另一个,不断地向我俯冲过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还有一些粘粘的黏液粘在我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我跑到哪里,那些苍蝇就跟到哪里,我怎么也甩不掉。我觉得这很奇怪。我不是一个死人。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我气喘吁吁,像一只巨大的无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最后我真的很无聊。我只是坐在地上想,算了,有本事吃了我。奇怪的是,我一坐下,苍蝇就散开,跳到附近的一具尸体上。他们躺在上面,很快盖住了他,只露出一个头。当我再仔细看时,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不是二少爷吗?我跑来跑去,最后回到这里。真他妈的奇怪。我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鬼。一想到鬼,我就开始迷信。这是上帝的旨意。也许是这些苍蝇被二少爷的灵魂改变了,逼我收拾他,埋了他。想到这里,我更加害怕了。我赶紧把铲子从背上拿下来,挖了一个半人深的坑,准备把他埋了。奇怪的是,我刚开始挖洞,那些苍蝇就飞了起来,在我头上盘旋,不咬他也不咬我。它们堆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像树荫一样为我避寒,声音很美,就像村里盲人王老头拉的二胡。我挖好坑,把二少爷的尸体埋在坑里,跪在那里敲了三次头。他临死前不让我敲,我现在得替他敲,这样我们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站起来,苍蝇嗡的一声散开,落在他的坟上,变成了绿色的杂草。事实上,这种草没什么不寻常的,只是我们村子周围常见的狗尾巴草。

我坐在地上想,这真他妈的奇怪。我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鬼。